樓下大叔送的蔥是真的好。

　　蔥管清嫩，是本地的紅頭小蔥，蔥頭紫紅，白色的須須上還帶着些微的泥土，看起來并不幹淨。

　　可那股子水靈勁兒，小馮洗菜的時候都不舍得用力。

　　但想起兒子要吃的蔥油飯，又覺得有些心酸：孩子太懂事了，知道家裡不好，從來不說要吃什麼貴的東西。

　　但家庭狀态擺在這裡，小馮也沒有一味的要兒子吃好喝好，隻是盡最大努力，争取把飯做得更好吃一點吧。

　　她把家裡的砂鍋拿出來，淘洗了一盒米，又在裡頭加了些油鹽拌勻。

　　接着把剛從超市買的打折菜放回冰箱，隻留了那兩把蔥。

　　兩斤蔥着實不少，她小心的拿了三根出來，剩下的裹起來放進冰箱的保鮮層，然後将蔥白切下，也同樣裹好，留着明天炒菜。

　　再把那綠油油的蔥管切成蔥花――這個味兒太獨特，太刺激了，切的時候就覺得有些沖頭了。

　　小馮不禁有些失落――

　　因為日子過得苦，她哪怕每天包包子用的蔥，也隻是菜市場裡普通的蔥。

　　樓下大叔給的，一看就知道是精品菜，這味道差距也太大了。

　　她不由暗下決心：等稍微寬裕一點了，一周也奢侈一回，選些品相完好的菜吧。
最起碼，也要買這樣的蔥才行啊！
自己買的那些可能都太便宜了。

　　她做慣了家務的，動作很是麻利，這會兒将砂鍋上竈開始煮飯，又順手切了點姜末，加點鹽和蔥花拌勻。

　　眼看着米飯快熟了，這便又在另一個竈台上起鍋燒油，再将熱油淋到蔥花小碗中。

　　刹那間，一股蔥香在這狹窄的廚房裡迸發，整個閣樓裡都彌漫着前所未有的香氣！

　　這香味如此獨特，又如此誘人，跟這味道一比，自己每天包的包子就好像垃圾一樣。

　　小馮愣住了。

　　就連軒軒也忍不住跑到廚房來，此刻摸着肚子說道：“媽媽，好香啊！
”

　　她這才回過神來。

　　一邊兒笑容滿面的應着，一邊兒又趕緊将蔥花熱油又重新淋到了米飯裡頭。
直到重新将砂鍋蓋子蓋上焖煮，小馮才深吸一口氣：

　　“軒軒，這是樓下曹爺爺給的蔥，明天早上碰到了，你要幫媽媽說聲謝謝哦。
”

　　軒軒忙不疊點頭，但此刻眼神晶晶亮，注意力根本不在對話上。

　　反而再次追問道：“媽媽，什麼時候可以吃啊？
”

　　飯已經熟了，現在不過是将蔥香味焖進去。
小馮估摸着時間：“你先去收拾飯桌，馬上就可以了。
”

　　一千毫升容量的砂鍋，焖了滿滿一碗米飯。

　　翠綠略帶焦黃的蔥花跟晶瑩雪白的米混合在一起，揭開蓋子，米飯的香甜和蔥花的獨特味道瞬間激蕩。

　　樓下響起了砰砰砰的開窗戶聲音。

　　在小馮不知道的地方，草魚大叔正捧着飯碗和剩菜坐在餐廳裡，鼻子卻湊向了一旁的窗戶。

　　好香啊。

　　好濃郁的蔥味兒啊。

　　他瞬間想起被自己送出去的那兩斤水靈靈的小蔥，加一起花了一百多塊錢呢！

　　現在想想，若是早知道回來要挨罵，幹嘛還要花錢買菜？

　　再瞧瞧自己面前的剩菜，瞬間又餓又沒胃口。

　　剛還在生氣的媳婦也好奇的湊到窗邊去，明明知道外頭什麼也看不出來，卻還是下意識瞅了瞅：

　　“這誰家做飯，怎麼這麼香啊！
大半夜的……”

　　他摸了摸肚子，不知為何，好像也有些餓了。

　　但再一瞧桌上被草魚大叔用微波爐加熱的簡單飯菜，瞬間又沒了胃口。

　　小馮和軒軒卻已經各自拿着勺子，“啊嗚”一口吞下了香噴噴的蔥油飯。

　　“(⊙o⊙)哇！
”

　　軒軒瞬間瞪圓了眼睛：“媽媽，好好吃啊，我們明天接着吃好不好？
”

　　小馮便是再失落也能吃出來，這絕不是自己的廚藝！
是樓下大叔給的蔥好啊。
也不知是在哪裡買的，如果用這種蔥拿來包包子……

　　算了算了，這種精品菜一定都特别貴，不适合她這擺攤做生意的。

　　嗯，确實好好吃哦，再吃一口！

　　然而越吃，軒軒就越發急切的想要得到答桉：“媽媽，明天接着吃這個好不好？
真的太好吃了。
”

　　軒軒平時懂事，很少這麼急迫地提出要求，别說隻是吃個簡單的蔥油飯，就是要再貴的東西，小馮都不舍得拒絕的。

　　她想了想：“早上媽媽要出攤，沒有時間給你做飯。
不然這樣，我等下包點蔥油花卷，明天一起蒸了，你拿着吃行不行？
”

　　“好哇好哇！
”

　　他們的早飯向來都是包子，如今能換個口味，軒軒哪有不同意的呢？

　　母子倆埋頭幹飯，滿滿一大鍋，兩個小胃口的人竟然都将裡頭的米飯刮的一幹二淨。

　　直到最後一粒米也送進口中，萱萱這才失落的将勺子放回砂鍋裡。

　　小馮猶豫了一次，還是忍不住問道：“兒子，你吃飽了嗎？
”

　　軒軒摸了摸挺起的小肚子：“媽媽，我應該是吃飽了。
”

　　就是肚子飽了，嘴沒飽。

　　巧了，小馮也是這種感覺。

　　不過大晚上的，吃焖飯本來就不容易消化，她隻好按下再煮一碗的沖動。

　　再看看時間：“作業做完了嗎？
做完了趕緊準備休息吧。
”

　　閣樓裡的蔥香味漸漸飄散，而樓下的幾戶人家，今晚上都不約而同的加了餐。

　　淩晨三點半。

　　小馮悄悄的起床，簡單洗漱過後，就開始揉捏面團，切菜調餡兒。

　　提前發好的面蓬松如蜂窩，是如今最好的手感。
其實包包子調餡，小馮不是最出色的。
但是她的面發的好，渲軟蓬松，永遠能掌握最好的口感。

　　許多人吃包子不愛吃面皮，但唯獨她家的，就是沖那被菜汁浸透了的面皮兒才買的。

　　因為這手發面的好手藝，小馮每天傍晚賣饅頭的口碑可比賣包子要好的多。

　　等到五點鐘他将包子都包好後，看着剩下的一大團面，扭頭又将昨天那兩斤蔥洗幹淨切成蔥花。

　　十三香加鹽調勻了跟蔥花拌好，熱油澆上，然後直接抹在剛刷過油的面團上，卷一卷，切一切，快子壓一壓……

　　安靜的閣樓廚房裡，大炮筒抽油煙機發出了轟轟的聲響。

　　熟悉的包子味再一次彌漫，到最後，又換成了濃郁撲鼻的，蔥的香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