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疾而終。

　　洛心安想到這四個字。

　　她和穆念，除了大人們之間那個口頭約定――或者說是玩笑之外，什麼都沒有。

　　這些年，大家就算調侃他們，也很注意尺度。

　　畢竟她還小，穆念也實在算不上很大。

　　他們突然變成這樣，大概……隻能這樣了。

　　他們之間又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東西，能怎麼樣呢？

　　“媽媽，”洛心安把臉埋進媽媽懷裡，“我不告訴念念了，我不想告訴他了。
”

　　洛小夕知道，這才是心安真正想做出的決定。

　　她不僅是為了念念，也為了他們日後可以自然地相處。

　　就是，太委屈她了。

　　“好，那就不告訴念念了。
回到家，媽媽陪你去把答案告訴佑甯阿姨。
”洛小夕贊賞地看着女兒，“心安，你是媽媽見過的、最勇敢的女孩子！
”

　　洛心安流着淚，拼命在媽媽懷裡搖頭。

　　如果可以選擇，她希望自己不需要這麼勇敢。

　　她現在，隻是被迫選擇勇敢。

　　畢竟告訴念念真相，已經于事無補，隻會徒增他們以後見面時的尴尬。

　　不如讓她一個人承擔他們過去的記憶，給他們一個可以兄妹相稱的未來。

　　過了許久，洛心安才問：“媽媽，你剛才為什麼不勸我？
你也不希望我告訴念念真相的，對不對？
”

　　“我知道你是在說氣話。
最終，你還是會替念念考慮的。
”洛小夕攬住女兒，“心安，哭吧，你現在想哭得多大聲都可以。
”

　　接下來的一路，洛心安都沒再擡起頭來。

　　一開始，她隻是小聲地嗚咽。

　　随着眼前的境況越來越清楚，她和穆念之間的未來越來越模糊，她終于克制不住，嚎啕大哭。

　　她長這麼大，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。

　　這個第一次，是因為穆念。

　　距離丁亞山莊不遠了，司機輕聲提醒道：“太太，心安小姐，我們快到家了。
”

　　洛小夕“嗯”了聲，輕撫了幾下女兒的背。

　　洛心安當然懂媽媽的意思，馬上就止住哭聲，調整情緒。

　　車子駛入别墅區後，她對司機說：“去穆叔叔家。
”

　　洛小夕讓司機聽心安的。

　　十幾分鐘後，車子停在穆家門前。

　　許佑甯聽說洛小夕和心安來了，忙忙迎出來。

　　她剛才收到過穆司爵的消息，知道心安給念念打過電話了。

　　電話裡，心安隻是關心了念念幾句，什麼都沒說，她以為心安還需要時間考慮。

　　沒想到，小丫頭直接過來了！

　　許佑甯走出大門，心安剛好下車――她眼睛還紅腫着，臉上一道道淚痕若隐若現。

　　許佑甯一看，心髒就微微抽搐了一下。

　　一夕之間，心安被念念當成了普通的小妹妹。

　　念念自己對此卻毫無感覺。

　　心安該哭的。

　　許佑甯拉起小丫頭的手，“心安，對不起。
”

　　洛心安搖搖頭――她知道這件事不能怪家裡任何人，尤其是穆叔叔和佑甯阿姨，他們是最不希望念念受傷的人。

　　這件事，也沒有任何解釋。

　　噩運要降臨，它就降臨了，哪有那麼多解釋呢？

　　洛心安淺淺吸了一口氣，用沙啞的哭腔說：

　　“佑甯阿姨，我想好了，不告訴念念真相。
”

　　“就……就這樣吧。
”

　　“念念把我當妹妹，我就當他妹妹好了。
告訴他真相，他可能會混亂。
我們以後見了面，也沒辦法自然地相處，我不想讓他尴尬。
”

　　小丫頭字字句句，都是在替念念考慮，她好像沒想過自己。

　　許佑甯在心裡幾經掙紮，還是說：“心安，你跟念念原來……也不是天生就有感情的，你……你明白佑甯阿姨的意思嗎？
”

　　她說的很隐晦，因為這話多少有點自私。

　　她和司爵一直很喜歡心安，娃娃親雖然隻是一種口頭約定，但他們夫妻一直都是當真的。

　　現在念念對心安的态度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轉變，心安又這麼小，未來能遇見很多人，感情上擁有無限的可能……

　　她不該用這麼一句話，給心安希望，把心安困在原地。

　　她現在這麼說，更多的是不忍心看着心安這麼難過。

　　洛心安一向聰明，自然明白佑甯阿姨的意思。

　　這句話，也确實在她心中燃起了一抹希望。

　　但是，誰能保證呢？

　　她和穆念将來，都會遇見很多人。

　　或許，這是老天爺給她和穆念的、重新選擇的機會。

　　洛心安垂下目光，沒有回應許佑甯的話，隻是說：“佑甯阿姨，我回去了，今天……我有好多作業。
”

　　洛小夕讓心安先上車，自己拉着許佑甯走到一邊。

　　許佑甯神色複雜，最明顯的是對心安的心疼，還有一絲愧疚。

　　洛小夕示意佑甯不用自責，說：“心安從小到大，一直都很順，這次……或許是命運對她的一種磨練吧！
佑甯，我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。
”

　　“你說！
”許佑甯目光堅決，“小夕，不管能不能做到，我都幫你。
”

　　洛小夕當然不會為難佑甯，“念念和心安的娃娃親，以後……我們就别在兩個孩子面前提起了。
”

　　以前，他們調侃念念和心安的娃娃親，是知道兩個孩子有感情基礎，調侃起來很好玩。

　　但以後，這個口頭約定大概隻會讓念念尴尬。

　　心安再聽見，也隻會傷心。

　　讓這個約定，也随着念念對心安的感覺淡下去，或許是最好的。

　　許佑甯雖然舍不得，但知道這是他們最後能為心安做的了，于是點點頭，“好。
”

　　洛小夕沒再說什麼，上車讓司機開回家。

　　母女倆下車的時候，蘇亦承也剛好到家。

　　陸薄言和穆司爵不在國内，蘇亦承和沈越川這段時間忙到飛起，經常是深夜才回家。

　　今天，蘇亦承應該是為了女兒提前下班了。

　　下車後，蘇亦承把雙手藏在身後，神神秘秘地走到女兒跟前。

　　他就好像看不見女兒臉上的淚痕，徑自笑着說：“心安，爸爸給你帶了個禮物！
”

　　洛心安抿了抿唇，“我的生日還沒到呢。
”

　　“我想送我女兒禮物，還需要講究日子？
”

　　蘇亦承變魔法似的，從身後變出來一個竹編的籃子。

　　竹籃裡面鋪着粉白色的毛巾，上面蜷縮着一隻雪白的小奶狗。

　　小狗擡起頭，看着洛心安，一雙明亮的眼睛布着一層惹人心疼的水汽。

　　“現在開始，它是你的了。
”蘇亦承示意女兒接過去，“這個禮物，你喜歡嗎？
”

　　洛心安暫時忘了糟糕的心情。

　　她猛點頭，小心翼翼地從籃子裡抱起小狗，一臉驚喜地看着爸爸，“我一直想養小狗的！
”

　　她長這麼大，唯一想要但是得不到的東西，就是一隻小狗。

　　她一直變着法子，央求了爸爸無數次，都沒有得到養小狗的允許。

　　因為她爸爸有潔癖！

　　她失去穆念，但是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小狗。

　　洛心安親了親小狗，剛哭過的眼睛終于又有了亮光，“謝謝爸爸！
”

　　“它剛出生沒多久，以後就交給你照顧了。
”蘇亦承柔聲說，“你要給它取名字，給它買個小窩，喂它喝牛奶……好多事情要做，心安，你可以嗎？
”

　　洛心安狂點頭，親了親小狗，抱着它溜進屋了。

　　洛小夕看着女兒的背影，把頭歪到丈夫的肩上，“你這個辦法還挺好的！
”

　　“隻有這種小東西，能轉移她的注意力。
”蘇亦承牽住太太的手，“我希望她早點走出來。
”

　　洛小夕也不想看着女兒難過，“相宜馬上回來了，我們都會陪着她。
”

　　這個時候，洛心安已經溜進屋了。

　　她知道爸爸媽媽看不見了，放下小狗擦了擦眼角的淚水。

　　末了，她蹲下來看着一臉無助的小奶狗，聲音輕輕的，“以後，隻有你陪着我了，先給你取個名字吧。
我叫心安，你叫……安慰？
這個名字怎麼樣？
”

　　以後，她沒有穆念了。

　　這隻小狗，是她失去穆念換來的安慰。

　　小狗擡了一下腦袋，“嗷嗚”一聲，似乎是不喜歡這個名字。

　　洛心安輕撫着它的腦袋安撫它，“那……禮物？
這個名字可以吧？
”

　　洛小夕和蘇亦承進門，看見心安一臉認真地跟小狗說話，似乎已經把全部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小狗身上。

　　但他們知道，這隻是假象。

　　接下來的一段時間，心安的日子難熬着呢。

　　他們倒也不必提醒心安，陪着她維持目前的假象就好。

　　“‘禮物’這個名字挺好聽的！
”洛小夕摸摸小狗的腦袋，“小家夥，你聽心安姐姐的，以後就叫‘禮物’吧？
”

　　小狗妥協一般趴了下去，看起來又乖又可憐。

　　洛心安覺得可愛，連叫了好多聲“禮物”，最後又把小狗抱起來，把臉貼在小狗的背上。

　　她記得，穆念也很喜歡狗。

　　他多次提起過，他小的時候，他們家也有一條狗，好像是薩摩耶，叫穆小五。

　　他等待佑甯阿姨醒過來的那段時間，穆小五一直陪着他。

　　後來佑甯阿姨醒了，穆小五也很平靜地離開了。

　　他再也沒有養過狗，因為不願意養了。

　　現在，穆念，我也有了一隻小狗。

　　它會像穆小五陪着你一樣，陪着我度過接受你忘了我的這段時間。

　　洛心安這麼想着，抱着小狗回了房間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