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虹很快被拖進院子,那些人毫不客氣,直接将他推在冷硬的青石闆上。
“契約是月底,你們,你們……”宋虹爬起,顧不得滿身污泥,指着推他的兩個壯漢道:“你們别太過分,明日才是月底!
”
“明日?
”
魏輝哼笑,“明日再來,我怕人影都找不着了。
”
又不是頭一回向外放銀子,這些人有的是經驗,知道怎麼樣才能追到錢。
“怎會?
我是讀書人,怎可能言而無信。
”
宋虹全然忘記了剛剛還翻牆逃跑的事實,出口狡辯,全當大家都是傻子。
“睜眼說瞎話。
”
魏輝神色一凝,踏步直接進堂屋裡去了,身後自有手下押着宋虹跟了過去。
“放開我,我自己會走……”
宋虹還在犟,他越是這樣越是得不到好處,進門又是一陣推攘,直接跪地上去了,手都蹭破了皮。
“你們也太過分了,時間還沒到,到了明日多少錢我自然會還的。
”
宋虹起身,雖然口氣還橫着,但氣勢早就萎了,他垂着頭,眼神躲閃,不敢看在場的任何一個人。
而宋家的幾個老弱婦嬬早已經吓得呆滞心顫,這些放行錢的人大都是道上的,誰個敢惹,躲都來不及。
宋青原本躲在堂屋門後看情況,之後那些人進門,便一溜煙地從竈房跑出去了,挨在宋明旁邊死死抓住二哥的衣袖。
她不知聽誰個小夥伴說過,欠了行錢還不起,兒女都會被拉去抵債,特别是小姑娘,最受人歡迎。
這般一想,宋青吓得發抖。
“明日便還?
宋學子,這話可真?
”
魏輝雙手攏袖,聽聞他會還錢,一副和祥的樣兒。
“自然是真的。
”
宋虹說完,去看洪氏跟周氏,顯然毫無底氣。
七八兩銀子,誰個有底氣還?
周氏跟洪氏早就呆滞了,到現在也沒有回過神來,宋虹看過來又怎麼樣,她們也沒轍。
魏輝見着這情況笑道:“既然會還當然最好。
你借了總計七兩銀,協議利率剛好一兩銀子。
這八兩銀子你可得準備好了,我今兒個就在這兒等着,子時之後見錢走人,如若不然……”
魏輝左右看了兩眼,打量了一下這間老舊院子,最後将視線放在宋明身後的小姑娘身上,定眼瞧了瞧道:“我便隻能拉人抵債了。
”
拉人抵債?
衆人還沒怎麼反映過來,宋青卻已經吓得尖叫,撒開腿直接就往外面跑。
剛剛還在想這事,轉眼就變真的了。
她眼淚直流,内心的無助跟恐慌讓她的後背直接滲出了一層薄汗,在這大冷的天兒,很快就變得了刺骨的寒,讓人發顫。
那些人已經找到了目标,怎麼可能讓人跑掉。
有兩個壯漢沖了出去,很快便将宋青給拖住了。
“娘啊,娘,救我,救我……”
宋青無助哭喊,别說是宋家人,就連院外那些圍觀的人群心都揪了。
村子裡來了陌生人,宋家鬧出這麼大動靜,整個村子都被驚動了,所有人都圍在外面就想看個究竟。
可看歸看,硬是沒一個人進去摻和這事,畢竟借行錢的人大家都知道,惹不起的。
“你們放開我妹。
”
宋明手裡拿着鐮刀沖了過去,他氣性有些沖,想也沒想便揮刀去砍那些人的手。
兩個壯漢顯然是練家子的,避開宋明的鐮刀一腳便踹上了他的胸口。
宋明心口鈍疼,人被踹出老遠,一時間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了。
這時,宋老爺子總算是站出來了,進屋對那魏輝苦笑說道:“這位老爺,錢是我大孫子借的,如果要抵債,還請直接将他拉走便是。
”
宋老爺子心冷了,已經不想再去問宋虹為何會找行錢借銀子,那是他做下的孽,就讓他自己去償還吧。
他的話音剛落下,宋虹震驚了,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老爺子,之後疼心疾首般捂着胸口道:“爺,爺,我知道錯了,你不能不管我啊,我是你親孫子,是你親孫子啊!
”
親孫子!
宋老爺苦笑,指了下外面的宋明跟宋青,“他們同樣,都是我孫子。
”
即是孫子,又怎能厚此薄彼,以往,是他做錯了。
“爺,那不一樣。
我還要讀書,我還要科舉,為宋家争光。
”
宋虹哭了,直接跪在宋老爺子面前,“爺,我錯了,你就幫幫我這一次吧。
”
“為宋家争光?
”
宋老爺子聽見這話隻覺得好笑,不過他的笑容也就那麼一瞬,之後便拉下臉來,揪起宋虹的衣領,幾個巴掌重重地揮了下去。
“行錢,你現在說說,為何會借行錢?
”
他終歸做不到不去過問,他想不明白,每月一兩銀錢供他上鎮讀書,難道還少了嗎?
不可能的,當初老二進學每月才向家裡要二三百錢銀子,怎麼到孫子這裡就變得差距這麼大了呢。
是他太貪心了,太貪心了!
宋老爺子滿目悲涼,突然間醒悟了過來。
老二沒成秀才是他一生的遺憾,那個時候家裡窮,對他支持不夠,用的吃的花的全都是最差的,現在輪到孫子,他覺得以前肯定做錯了,讀書那有不花錢的,舍不得花錢自然難得有什麼成就。
所以宋虹每月一兩銀子花銷,他雖然不滿,卻也沒有阻止。
可此時,無限制的放縱成了他貪婪的理由,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人會有如此大的膽子,居然去借行錢。
這樣的人,争什麼光?
面對院外那些看熱鬧的鄉親,他隻覺無地自容。
“爺,爺,我,也是有苦衷的啊。
”
宋虹撇開頭,正想将心裡想的那些話說出,怎料常氏扒開人群走了進來,指着宋虹便怒道:“苦衷?
你有什麼苦衷,無非就是想陷害手足罷了。
”
常氏出聲,很快,宋二才跟兩個孩子也扒開人群走了進來。
院子裡的情況很亂,宋明腃縮在地上,宋青還給那些人押着沒有放開。
周氏跟洪氏呆站在那裡,成了六神無主的木偶,三房的木門緊閉,要麼人不在,要麼就是不躲着不打算出來了。
宋二才看見這情況心中一寒,上前先将疼得冒冷汗的宋明給扶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