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留下，姜家必被卷入這巨大的、無形的漩渦，成為各方勢力撕扯吞噬的祭品！更可怕的是……”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恐懼，“匹夫無罪，懷璧其罪！姜家千年積累的底蘊和聲望，在這虛弱的新生之國，會成為最刺眼的靶子，引來那些海外毒蛇瘋狂的嫉恨與圍攻，甚至可能……重蹈幾百年前的血色複轍，引來滅頂之災！”

　　“所以，”閻月清的聲音低沉下去，接上了母親未盡的話語，帶着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重與了悟，“曾祖母姜滿，在家族最危急的關頭，尋回了先祖當年為避禍而深埋于絕地的最後一份寶藏。姜家便帶着這份僅存的火種，以及那些自願追随、不甘在故土淪為魚肉或祭品的族人，舉家遠遁，漂洋過海，在陌生的土地上尋找一線生機。”

　　姜玉笑着搖了搖頭：“其實，這些不過是對外，甚至對姜家大部分人的說法罷了。”

　　“媽媽？”

　　“故土難離，我們非要離開，真正原因，是要複仇！”

　　“複仇？”

　　姜玉颔首：“那些自稱為皇族後裔的人，在華國建立之初四處逃散，他們帶走了多少東西？文化幾乎在他們手上斷層了幾百年！白骨如山忘姓名……先祖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，竟然被幾頁史書悄悄掩蓋……”

　　“月清，我說過的，改朝換代是常識，但入侵、對百姓的殘酷虐殺，簡直豬狗不如！被這樣欺壓了百年，大興文字獄，讓後代沒有書讀，連字都不認識……甚至必須被迫對朝廷感恩戴德……”

　　“直到那個朝代将傾覆，他們輕松卷起财帛跑路，你知道，那是多麼恐怖的場面麼？他們帶走的，不僅有真金白銀，更重要的是文化，五千年的東西，被送給了異族人，小小的一個修道院裡直接出了上百位頂尖學者……”

　　姜玉越說越恨：“那些都是我們曾經的東西，被别人拿走了，傳播出來，我們得跪着學習，還不得精髓，年青一代的奉他們為真谛，反倒忘記了……真正的來源是哪裡？”

　　“姜家如何能不恨呢？還有，皇族後裔根本不是逃難，而是換了個地方蓄勢待發！我們先祖知道，他們賊心不死，一旦機會合适，總會回來的。所以——”

　　閻月清明白了：“所以……我們跟到海外來，是為了……抓住他們的把柄？”

　　可是，姜家那時的情形并不好過啊！

　　四分之三的财富都捐了出去，剩下四分之一，與那些對比起來，根本是以卵擊石……連存活都很危險，何況是與之對抗呢？

　　姜玉淡淡的，語氣卻極為堅定：“總要有人去做這件事的，不是麼？”

　　閻月清渾身汗毛直立。

　　直到此刻，她才真正觸摸到那份決斷背後，那深入骨髓的沉重與撕心裂肺的無奈——那是用幾乎全部的現在，去賭一個虛無缥缈的未來。

　　姜玉深吸一口氣，望着面前的投影，仿佛那旋轉的星雲中，正映照着姜家踏上異國土地後，那血與火交織、充滿屈辱與掙紮的前二十年。

　　“小星，我們帶着曾祖母尋回的、僅存的先祖寶藏，帶着自願追随的族人，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，舉目無親，根基全無。而那些比我們先一步逃離、那些手上沾滿同胞鮮血的劊子手，那些瘋狂掠奪了故國五千年累積的蛀蟲，那些自诩‘正統’的沒落皇族餘孽——他們早已在此紮根！

　　他們攜帶着從故國劫掠的、難以想象的财富：堆積如山的黃金珠玉，足以買下一個小國的珍奇古玩，更可怕的是那些孤本典籍、傳世秘方、甚至竊取的龍脈重器！那是五千年的文明精髓，是智慧與力量的結晶，被他們像分贓一樣瓜分殆盡。”

　　她的拳頭無意識地攥緊，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“這些所謂的‘流亡貴族’、‘前朝遺老’，用沾血的财富築起了金碧輝煌的宮殿，用搶來的珍寶裝點着他們搖搖欲墜的‘體面’。他們在這裡迅速結成聯盟，編織起一張龐大而隐秘的權力網絡，自封為‘正統’，視我們這些後來者為眼中釘、肉中刺！姜家在他們眼中算什麼？不過是僥幸逃生的喪家之犬，是‘低賤’的漢民血脈，是破壞他們‘複國大業’的潛在威脅！”

　　“我們剛到之時，力量微薄得可憐，面對他們龐大的、用五千年底蘊堆砌起來的勢力，無異于蚍蜉撼樹，螳臂當車。他們根本不給我們任何喘息的機會。商業上，他們動用龐大的資本和盤根錯節的關系網，對我們進行全方位的圍剿打壓，惡意收購、斷供原料、散播謠言……無所不用其極試圖将我們徹底驅逐或抹殺。”

　　姜玉的眼神變得悠遠而悲怆，仿佛回到了那段血雨腥風的歲月……

　　“最初的二十年，每一天都是在刀尖上跳舞，每一步都踏在懸崖邊緣。家族産業數次瀕臨破産清算，核心成員遭遇的刺殺暗算不下百次！我記得最慘烈的一次，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條重要物資運輸線，被他們勾結當地黑幫設伏，護送的三十七名族中好手，包括兩位正值壯年的叔祖……無一生還。他們……他們甚至将屍體懸挂示衆，隻為震懾和羞辱！”

　　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，那慘烈的景象即使過了幾十年，依然是她心底無法愈合的傷疤。

　　“小星，那時我們連吃飽飯都成問題！為了換取一點生存空間，為了保住最後這點星火不滅，族人們餓着肚子，也要把省下來的最後一點錢，去賄賂，去打點，去求一線生機。尊嚴？傲骨？在生存面前，都成了最奢侈的東西。”

　　姜玉的眼中湧動着屈辱的淚光，“我們守着先祖的典籍，守着故國的記憶，守着那份刻在血脈裡的不屈，但我們更需要活下去！”

　　她深吸一口氣，那沉重的氣息仿佛承載着整個家族的重量。“就是在這樣一次次瀕臨絕境、一次次付出慘痛代價之後，在看着年輕族人眼中希望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的時刻……長老會，做出了一個痛苦萬分、卻别無選擇的決定——開啟聯姻之路。”

　　聯姻，竟然是由此而來。

　　閻月清明白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