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赫的感情是出生入死，是轟轟烈烈。

　　段淮煦給她的，則是潤物細無聲，是生活中的點點滴滴。

　　她嗓音沙啞，搖頭，“你沒有對不起我。
”

　　段淮煦那瘦弱的身軀，再也裝不下人間的鮮活。

　　但臨死前，他隻想再多看她幾眼。

　　他心愛的姑娘。

　　他沒能與之長相厮守的姑娘。

　　“阿萱，謝謝你，在我最後的日子陪着我、照顧我。
我心滿意足了。

　　“我也知道，我不夠聰明，總是自以為是的……我的愛太沉了，不灑脫……當年，我考慮不周，讓你承受了太多痛苦。

　　“對不起啊，阿萱……但是，你可以不要看我嗎？
我已經在你面前死過一次，我不想再傷你一次了……”

　　“讓我送你……淮煦，讓我最後，送送你。
”鳳甯萱嗓音發顫。

　　這時，段淮煦的視線越過她，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男人。

　　他看到那人一身戾氣。

　　“皇上……我有話，對，您說。
”

　　鳳甯萱和段正都随着他的視線望去，蕭赫原本隻想站在門口看看，眼下卻隻能硬着頭皮、頂着不情願，擡腳邁進屋内。

　　他站在床邊，脊背挺直，像是審視犯人，僵硬着問。

　　“有什麼話，說。
”

　　段淮煦眉眼柔和，上善若水，大抵如此。

　　他無力地道。

　　“阿萱她，脾氣硬，但心軟，請您包容。
她其實，嘴笨，不曉得哄人，我與她……在一起，不到一年，從未……從未毀她清白身，請您，不要因此誤解她，阿萱是最好的姑娘，她喜歡……喜歡自由，若是哪天您不要她了，請您放她自由。

　　“可我希望，你們……能白頭。
”

　　蕭赫本想來看段淮煦怎麼還不死，眼下卻因着他這番話，陡然震住，并詭異地生出一股自慚形穢之感。

　　段淮煦直到死，還在護着鳳甯萱的清白。

　　卻不知，他早與她有了夫妻之實，且是在無名無分的情況下。

　　如此看來，他是不是太不自制，沒想過她将來如何處事……

　　鳳甯萱聽着段淮煦那些話，想起兩人的過往，初見時，他也是意氣風發――“救治傷者，是醫者職責所在，少将軍，我不怕危險，請容許我一同前往！
”

　　定情時，月光灑落在他身上，他笑得如同純真的孩童――“阿萱，我真高興。
”

　　成婚前，試衣，他看着她換上嫁衣，竟落了淚――“我的阿萱，我怎麼配得上你呢。
”

　　看着他出氣多進氣少，鳳甯萱的眼淚悄然落下。

　　他一直是個很好的人。

　　奈何，老天給他這一生多磨難。

　　段正跪在床邊，流着淚，像個沒長大的孩子，哭得聲嘶力竭。

　　“哥――”

　　“阿正，乖。
”段淮煦笑着說完這話，胳膊無力地耷拉下去，氣，絕了。

　　段正頓時呆住，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，

　　“哥！
！
！
”

　　段淮煦死了。

　　其實他早已油盡燈枯。

　　這些年，他能強撐着，就是為了守住那五年之約。

　　而今，看到他的阿萱有本事自保，身邊還有好友、愛人，知曉她不再需要自己，他便徹底卸了力。

　　他此生無怨，也無悔。

　　段正那一聲聲哭喊，撕破寂靜的深夜。

　　整個王府被籠罩上陰霾。

　　蕭赫站在院子裡，擡眼，望向那慘白的月亮。

　　他頭一回生出忐忑之情。

　　若是段淮煦活着，他真能争得過嗎？

　　他們隻相處了短短幾日，攏共也隻說過幾句話，他卻曉得了，鳳甯萱當初為何那麼喜歡段淮煦。

　　這樣一個溫柔君子，到死都想着别人。

　　他不想看到鳳甯萱為段淮煦哭，幹脆回屋了。
煩亂得很，仿佛混雜着許多東西，浮浮沉沉，叫人抓不住、心不定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南山王并不覺得府中死人晦氣，主動提出為段淮煦找地方安葬。

　　段正拒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