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桂花便沒有繼續追問景凱旋到底要多久才能回來，她變得有些沉默，晚上，婆媳二人第一次睡在一張床上，等孩子睡着了，李桂花小聲跟金薇薇說：“薇薇呀，芳玲到你們這兒，時間也不短了！
你是嫂子，總不能看着她一輩子孤零零地過日子吧？
”

　　 金薇薇搖搖頭，有些無奈，她跟李桂花說：“媽，你想讓她嫁人，那你想過，一個即将出生的孩子，還沒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就沒了的那種心痛嗎？
芳玲沒法釋懷，我們又何必逼她？
”

　　 “難道她還能一輩子不嫁人不成？
”李桂花忍不住嘀咕，“不就是一個孩子嗎？
我年輕那會兒，其實建設之後，我還生了兩個，但都沒活下來！
那些年，我們自己也吃不飽，孩子稍稍發點燒，就，就沒了！
這麼多年了，我還是一樣的過？
要我說，你們就是太慣着她了！
”

　　 道不同呀，金薇薇翻了個大白眼。

　　 像李桂花他們這一代人，差不多一對夫婦，都是五六個、七八個孩子，像她外公和外婆，他們一共生育了十幾個孩子，可最後活下來的，也就六七個，剩下的，都夭折了！

　　 “媽，那是我們的妹妹，我

　　 們不慣着她，總不能慣着别人吧！
而且，凱旋也說了，大不了我們養她一輩子！
”

　　 金薇薇話音剛落，李桂花就忍不住說道：“你們養她？
你們養她算什麼呀？
這要是傳出去，别人會笑話她的！
何況，她将來沒個一兒半女的，别人家的孩子，怎麼可能給她養老送終？
”

　　 “媽！
”金薇薇聲音不由得提高，要不是怕吵醒孩子，她真想好好給她婆婆上一課，“孩子？
芳玲傷了身體，醫生又不是沒跟你說過，如果她将來不能生育，你打算把她嫁給誰，你打算讓誰來折磨她？
如果她将來嫁人就是受折磨，還不如不嫁人呢！
”

　　 李桂花不說話了，現在景芳玲看着正常得很，一兩年沒有下地幹活，皮膚白淨了不少，好看、标緻，可她這樣好的女兒，卻很有可能不能生兒育女！

　　 李桂花的沉默讓金薇薇松了一口氣，她小聲說道：“媽，現在芳玲不願意說這事，你就不要提了！
至少，我們要确定給芳玲找的對象，一定不能嫌棄芳玲不能生孩子，不能欺負芳玲，你說呢？
”

　　 “是我太着急了！
”

　　 他們老一輩的人都是這樣的，姑娘滿了十八，就應該嫁人了

　　 ，姑娘大了，留來留去留成仇了！

　　 農村的姑娘，在這個時候，很多都是十八九歲就嫁人了。

　　 算了算，計劃生育要開始實行了，還有新的婚姻法等等！

　　 就在金薇薇快要睡着的時候，李桂花一句話，就讓金薇薇睡意全無。

　　 “薇薇呀，愛愛和晶晶也一歲多了，你和凱旋是不是考慮再要一個了？
這次最好是再生個雙胞胎，一下子生兩個孫子，我和你爸呀，這輩子就放心了！
”

　　 金薇薇幹笑了兩聲，不敢接這話。

　　 李桂花是個莊稼人，早睡早起，說完，沒聽到金薇薇的回答，她還以為金薇薇睡着了，就沒有再說話了，也睡了過去。

　　 聽到李桂花的鼾聲，金薇薇無奈地歎了一口氣。

　　 景凱旋已經離開了五天，金薇薇問過盧芷林和孫來娣，她們也都不知道，這次，駱團長和周政委在家，沒有離開駐地。

　　 這天，金薇薇将廠子裡囤積的罐頭全部打包發往東北，鄭程遠那邊給她彙了錢來，從江戶省來的技術員，也在今天離開了至安縣，金薇薇給聶無雙打了電話，得知她一周後就要出國了，這次出國，有可能個月就回來，但也有可能一年兩年

　　 ，所以，金薇薇着急要還她錢。

　　 現在就等鄭程遠将尾款結清，她立馬有錢還聶無雙，不僅如此，還能帶着景芳玲再去一趟江戶省。

　　 當然，眼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，那就是租地！

　　 金薇薇從縣城回來，下午四五點了，葉麗紅笑眯眯地說：“我媽要來了！
都怪老廖，我就說沒什麼事，他不信，非要把我媽叫來！
”

　　 嘴上說是埋怨，可葉麗紅嘴角高高翹起來，可見，心裡還是很開心的。

　　 還沒到家，遠遠地，金薇薇就看到一串蘿蔔頭，一個緊挨着一個，從高到低，等她走近了，才看到一個瘦弱矮小的女人，背上用花布背着一個小嬰兒，小嬰兒似乎睡着了，她正将一包黑乎乎的東西往李桂花懷裡塞。

　　 晶晶和愛愛從院子裡往外跑。

　　 那一串蘿蔔頭紛紛伸長了脖子，盯着愛愛和晶晶看。

　　 晶晶這丫頭一天皮得像個小猴兒，随着她走路越來越順，王富祥根本追不上她們了，她擠開最小那個小孩子，人家摔倒在地，她也不理會，直接朝金薇薇沖了過來：“媽媽！
”

　　 被擠倒在地上的小孩兒也不哭鬧，翻身爬起來，繼續盯着愛愛和晶晶看。

　　 兩個小

　　 丫頭身上穿着的是紫色的碎花小裙子，頭上一點點小頭發，用小皮筋紮成了兩個小鬏鬏，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姑娘，一個個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　　 李桂花看到金薇薇回來了，急忙朝她招招手。

　　 “大娘，這是誰呀？
難道她就是團長夫人不成嗎？
”

　　 這個女人抄着一口西北方言，她的臉因為長期暴曬，臉頰兩團紅暈，她的頭發梳着兩個辮子，随便搭在肩上，身上的衣裳布滿了補丁，看到金薇薇的瞬間，眼睛一亮。

　　 金薇薇現在身上穿的，已經偏向于職業裝了，白襯衫、黑褲子，去縣城她會穿上小皮鞋，要是手裡再拿個包，這不就是妥妥的城市白領嗎？

　　 “是，她就是我兒媳婦，愛愛和晶晶的媽媽！
同志，你快進來，進屋坐，進屋坐！
”

　　 “哎呀，看起來恁的年輕呀！
”

　　 金薇薇笑着将晶晶抱起來，牽着愛愛的手，走到門口，她好奇地問李桂花：“媽，這是新來的嫂子嗎？
”

　　 李桂花尴尬地抱着一團黑漆漆的東西，這東西是用葉子包起來的，沉甸甸的，剛一走近，就聞到一大股腌制的味道，“是呢，新來的彭副營長家的，姓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