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添被吸引住了,反複看了好一會才依依不舍地還給他。
他現在所用是父親當年的字帖,雖說也能練,但這麼多年過去,已經變黃脫頁了,有些地方還不小心沾了墨迹。
如今家裡有銀子了,再買一本也不在話下,可讀書人對這些東西都有一種偏執,看見好東西誰不愛,宋添也是羨慕的。
田茂很寶貝地将那字帖放入書袋,還對宋添道:“我跟你說,咱們館主手裡有一本陶先生的真迹,就在書房之中,我打掃的時候見過一眼封面,就那幾個字,看着都叫人心曠神怡。
”
這人說得也太過于誇張了,宋添憋住笑,拱手告辭。
他去到學館門口,龐子默正在那裡等着。
兩人出門上街,今兒個趕集,街上還有些人,兩邊的攤兒也還沒收。
一路走走瞧瞧,兩人在路口分道,之後宋添碰上一個賣紙筆的小地攤,想也沒想就湊過去看了起來。
這個小攤在一個巷子邊上,位置毫不起眼,卻在宋添回家的必經路上。
他知道這攤主是新來的,因為之前沒有見過。
攤位很小,用一塊灰撲撲的粗布鋪在地上,上面的東西也不多,除了兩刀毛邊紙跟幾支毛筆,還有一方帖子。
見那帖子寫着義經兩個字,宋添有些好奇,正要拿起來看看,攤主眼明手快,直接給他遞過來了。
“小秀才,你好眼力,這本字帖本是我侄兒的寶貝,隻可惜他現在不上了,才将這些東西拿出來賣。
”
攤主是一位看着三四十的黑瘦漢子,他笑起來時眼角有幾道深紋,應該是經常含笑的那種類型,可這個笑容看起來并不讨喜,就像是打着什麼鬼主意似的。
宋添瞄了他兩眼,抱着懷疑的态度接過那字帖來翻看了一下,人很快就怔住了。
這不是拓印體,是手書經帖,而且他看着還非常熟悉,就像剛剛在田茂手裡見到的那本。
這不會是那位陶先生的真迹吧!
宋添有些不太相信,可這種秀挺雅緻、力透紙箋的筆力跟字迹,又讓他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。
他面上不顯,内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,輕輕合上那帖子問道:“你侄子真不打算要了?
”
真是好東西留給後人也好啊!
中年漢子搖頭,“書都不讀了,還要這些東西做啥,不如換幾個錢花。
”
每個人想法不同,宋添也不多問,隻道:“那,這本帖子多少錢?
”
“我也不要多,你給二十文就行了。
”
二十文?
簡直就是賤賣。
宋添怕他反悔,将經帖收入懷中,很快掏了二十個錢給他。
這本經帖不管是不是陶先生的真迹他都感覺值了,畢竟能寫出這一手好字來,又何止值這二十文錢。
中年漢子全然沒有反悔的意思,見宋添離開,嘴角挂着一抹笑,居然開始收拾東西走了。
而此時,歸家路上的龐子默無意中撿到了一塊石頭。
這并不是普通石頭,而是一塊玉原石。
龐子默并不認得這些東西,他隻是感覺這石頭很好看,半邊灰色半邊翠綠,總感覺是什麼好東西。
龐子默一陣興奮,揣着回家,還拿給他娘看。
龐母活了幾十年,自然是認得這些東西的,被吓得不輕,質問兒子從何處得來。
“娘,這是我在路邊撿到的啊,覺得好看便拿了回來。
”
龐子默看見母親的表情也知這塊石頭并非凡物,轉念一想那丢了東西的人不知得多着急呢。
“娘,你說這東西是誰掉的?
”
龐母搖頭,“東西我先收着,這幾天咱們都留意一下,要是有人前來尋找就還給人家。
”
如果隻撿到一塊銅闆這事也就算了,還能去外面買一小把青菜,可這塊玉原石顯然價值不低,母子倆人都沒生那些占有的歪心思。
龐母反而有些擔心,拿着那東西如燙手山芋,總害怕給自家招禍。
這種事情她也不敢聲張,害怕話一傳出去便有歪心之人上門亂認或是前來偷盜,麻煩不斷。
思來想去她決定好好收起來,暗中等失主來尋,左右這東西是兒子撿的,不是偷的。
那廂,宋添得了一本經帖便開始着手練字。
晚上,常氏過來給兒子送新做的衣裳,見到桌面那本被當作字帖的義經也感概了一番,問他從何得來,上面的字這般好看。
宋添也覺得自己撿到寶了,将中午買字帖的事情提了提。
“娘,我估摸着這是别人的抄寫帖吧,不然也不會這麼便宜。
”
常氏想想也是,不然二十文錢連本普通字帖都買不上。
常氏叮囑兒子,說了聲天氣漸寒加衣之類很快就走了。
阿繡湊到桌前看了看那字帖道:“添哥,我感覺這帖并不像抄寫下來的,雖說保存得很不錯,可邊角處感覺還是有些泛黃了。
”
阿繡眼尖,宋添順着她指的地方看去,果然也察覺到不對勁來。
“如果是真迹那就太好了。
”
宋添一笑,展顔說道:“明日我去找館主,讓他幫我看看。
”
這本小字帖的尾頁上有一個小紅印章,雖有些不太清晰卻隐略能辨認出是個陶字。
宋添不敢想,難不成自己無意中真得到了陶先生的真迹?
翌日,宋添将那本字帖小心包好放入書袋,中午下學他便又去松間亭尋找館主。
隻可惜這次的門并非半開,而是閉着的。
宋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,以往過來這門不是大開便是半天,館主也毫不忌諱那些學生進進出出。
當然能來到這裡的也都是他所看中的弟子,他們為了得到館主的點撥來去都是小心翼翼,唯恐将地闆污了去。
宋添上前叩了叩門,等了好一會沒聽到動靜跟回應,猜想館主應該不在,本想離開,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來。
他從雕花的門扉中望進去,剛好能見到牆上那幅陶先生的墨寶,于是摸出書袋裡那本義經,打開來将印章相互對照。
如此這般他再次驚喜連連,難不自己手上這本乃是真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