臨近年關,外面有關卓家孤女自立門戶招婿之事越傳越兇。
當初卓老爺在世之時樂善好施,對下人跟繡娘們都非常不錯,在江臨郡聲名遠播。
那年卓家出事,有人唉歎,有人暗中流淚。
此時聽聞卓家孤女要自立門戶延續家業,大家都是支持且激動的,不少無家産繼承的公子哥兒還打着入贅的心思,想要博一博,與那卓家女患難與共。
阿繡寄人籬下進入何家後很少出門,不過一年就那麼幾次也就夠了,卓家女貌之名滿城皆知。
借着外面的風頭,阿繡便想過完年就外出建府。
這麼多年來,他為何家拿繡坊,增添針法,培養繡娘,不停創新花樣,何家為了在外的美名也分了她一些銀錢。
本想着算是給她家用,自己私底下置辦一些物件,再不濟留着以後帶入“夫家”,不曾想現在倒成了阿繡的本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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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氏再次聽完阿繡的計劃,輕輕啜茶,擡頭笑道:“一晃八九年,你也長大了。
”
這是何意?
想說她翅膀硬了嗎!
阿繡垂眸感激般道:“多虧有姨母的收留與教導,姚姚沒齒難忘。
”
“傻孩子,說這些做甚。
想想當初,你爹娘也是幫過我們的。
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,外出建府之事,你真考慮好了便去吧。
隻不過外面人心險惡你出了何府的大門,我們就難護着你了,以後有什麼難處,記得差人來告知。
”
毛氏握住阿繡的手将她拉到跟前,滿臉不舍的樣兒,說完還歎了一口氣。
阿繡聽得這話十分反感,手臂上已經泛起了雞皮疙瘩。
她扯着嘴角笑了笑道:“在這臨江城有何家在,誰又能欺負到我頭上來。
”
“這話倒是。
”
毛氏拍了拍她的手放開,“既是要建府,可還有什麼打算跟安排。
不如差我身邊的付媽媽前去幫你打理。
”
“姨母有心了,可這事不必。
”
阿繡趕緊推辭,并說道:“付媽媽是您身邊最得用的人兒,我怎好勞煩。
再者,杜媽媽與杜娟已經跟随姚姚多年,打理内宅這類小事兩人不在話下,還請姨母寬心。
”
阿繡蹲了蹲身,毛氏趕緊将她扶了起來,認真打量了眼前這個正值年華的姑娘,笑道:“既然如此,我便不多勸了。
”
“謝姨母。
”
阿繡松了一口氣。
毛氏笑了笑又提到,“雖說你已經外出建府,按理當初說好的那些嫁妝便應該由你一并帶了出去,可你畢竟還是個十五六的孩子,如今這一行也不見得有多太平,姨母就先拿在手上,待你招了婿再交予你們自行打理可好。
”
卓家出事時何家在臨江城還排不上名号,自然沒有能力收攏一半的繡坊。
那些買繡坊所需的銀子全是以卓家遺孤的名号,在外面無利率借出來的。
當初卓家樂施好善,人緣極佳,那些人念着情義給了何家一個面子。
當然,何家也說了,收攏回來的繡房将拿出最少一半做為阿繡的嫁妝,不收取一分一毫。
小的時候阿繡聽見這些無比感動,此時,她隻覺好笑。
如果眼前的人真願意拿着一半繡坊給自己做嫁妝,先前就不會拒了謝家那門親。
“全憑姨母安排。
”
阿繡不想過急,能出去已是難得。
回到明珠院,主仆三人激動得抹淚,後面又商議起開府所需的準備。
杜娟提到,不帶走何家安排的那些下人,那些都是何家的眼珠子,無疑全是麻煩。
這件事情阿繡知道,但不帶需要理由,她得好好想想。
三人說得起勁,不多會外面有丫鬟通報,二公子過來。
何文筠前來,看來是知道自己被允許出府之事了。
阿繡理了理衣擺,人還未出門,何文筠已經撩簾子進來了。
他眉頭緊鎖,看一眼便知心情極差。
“表哥。
”
阿繡向他行禮,何文筠點頭,揮手對杜娟跟杜媽媽道:“出去。
”
兩人有些猶豫,見阿繡點頭便依序退出去了。
“表哥,你可有事?
”
阿繡親手為他斟了茶,何文筠沒喝,怔怔地看了看她道:“出府之事,你已經想好了?
”
阿繡點頭。
何文筠額間的青筋暴起,忍了好一會才道:“我說過會娶你做二房宗婦,為何還執意自已建府?
”
阿繡垂眸,“表哥,我是卓家女,自然要尊崇祖訓。
”
她的表情堅決而冷淡,何文筠握緊拳頭,掃了眼身邊半人高的玉頸翠瓶,忍住内心想要推倒的沖動,甩袖大步離開。
阿繡見他離去長舒了一口氣,撫了一下額頭發現有冷汗滲出。
何文筠這人暴虐,她也略有耳聞,剛剛的對峙還是怕的,好在那些話也算說清楚了,想娶她,不管是誰都得入贅,很顯然何家兒郎不可能。
很快,杜娟跟杜媽媽撩簾子進來了,兩人都擔心地看着她,顯然何文筠是個什麼樣的人兩人都是知曉的。
出府的事情談好,阿繡隔天便差杜娟外出打聽宅子事宜。
宅子不用大,二進三進的便好,她現在手上的銀錢有限,以此為由,還跟毛氏提出少帶些丫鬟婆子過去,小門小戶她養不了那麼多人,也住不下。
毛氏未說什麼,當場就同意了。
阿繡意外,覺得這人突然變得好說話起來。
這種感覺并未讓她慶幸,反而有些不安。
年關那幾日,阿繡出了一趟門,便将宅子的事情定下來了,之後她閉門不出,新宅的布置與安排都交給了杜娟在外打理。
眼看着何家人都接受了她外出的事實,何曾想那日早上杜娟出門以後便再也有回來過了。
阿繡再次見到她,便是那具傷痕累累無衣遮體的屍體。
剛買下的新宅子裡面犯了命案,三個乞丐潛入,大白天的将人奸L至死,等在外采買的管事跟小厮返回,人都斷氣了。
大雪紛風,滿院銀素,阿繡看着那張混着血迹跟污泥裹身的白布,恐怖與絕望混迹的面目,後退半步,等視線變得模糊,整個人毫無重心般倒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