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,一家人吃完飯,阿繡給了一個香囊二個小荷包宋二才,三種不同的花樣子,針法也各不相同。
宋二才看見那香囊目光閃了閃,用匣子裝好,明日進城便帶給曹老爺。
阿繡端着熱水回到房中,宋添正在燈下看書。
搬到這兒來,房裡的油燈都比村裡的要大很多。
常氏怕兩個小娃費眼睛,特制了小指粗的燈芯,一盞燈就能照亮整個房間。
來到這兒,兩人還是住在一起的,雖說院子收拾出來有四間房,實則也是剛剛夠用。
後日開張,常氏的外甥女要來,十四五歲的大姑娘肯定要單獨住。
加之兩個娃娃一間,宋二才夫妻倆一間,最後一間當作房用,已經沒地兒了,宋二才明天帶回的小夥子還得在雜貨房那邊擠一擠。
房間裡有兩張半舊的簡易木闆床,都是先前宋二才備下的,跟在村裡的時候差不多,不過地方寬敞了許多。
“添哥,先洗洗吧。
”
阿繡已經洗漱好了,說完坐在燈下又拿出繡繃來繡。
宋添擡眸,看了看她,悄悄拿出壓書本下的團扇遞了過去。
“送你的。
”
這便是今日下午宋添在書齋上買的那把團扇,隻不過買時是白面,此時那上面有他抄寫的一首古人描寫夏日景色的小詩詞。
這幾日正是熱得難受的時候,阿繡接過那團扇欣喜一笑。
“謝謝添哥。
”
來到這裡幾個月,阿繡的臉明顯圓潤了,小姑娘笑起來時明眸皓齒,天真嬌憨。
宋添受了感染,也憨憨地笑了起來。
“再等我兩年,等我的字練好了,就可以幫書齋那邊抄書掙銀子,到時給你買好東西。
”
橘黃色的油燈下,少年郎的眼中好似藏着無數期望與星光。
阿繡怔了怔,之後垂眸點頭。
翌日,天沒亮常氏就起了,她下了雞蛋面條,一家人早早吃完便一起出門送宋添去學館。
清早的河口鎮寂靜無聲,一路走來街邊的鋪子也沒開門,隻有學館裡傳出朗朗讀書聲。
來到學館門前,阿繡跟常氏就要停步了。
今兒不是一年一度的正經開館,學館不給人圍觀,除了宋二才能陪着進去,婆媳倆隻能打道回府。
“中午下學早點回來。
”
常氏整理了一下宋添嶄新的學子衫,目送父子倆進門。
宋添又不住号舍,到了飯點就會歸,常氏就跟兒子出了遠門似的,兩眼欲穿。
阿繡見常氏一直伫在那,輕聲說道:“娘,我們回吧。
”
常氏也是感慨,兒子上了長學感覺就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。
她回了神,拉上阿繡的手趕緊回鋪子。
“走,還有好多事要忙。
”
那廂,宋添已經見到丁班的另一個譚姓夫子。
學館裡長學班四個品級共計十個班,其中丁班就有四個,丙班三個,乙班兩個,甲班一個。
宋添并沒有分到宋虹那班,對他來說這是好事。
譚夫子年過半百,身形削瘦,背微駝,留着青色長須,看着即嚴肅又刻闆。
他在學館已經教書多年,言行舉止自有一種威嚴。
宋添的情形昨天李館主已經跟他提過了,此時看見他臉上的傷倒是沒有什麼特别反應,見小少年恭敬向他行禮,還誇贊道:“昨日你的考題我有看過,不錯,以後不可自大,要識上進,争取早日取得功名。
”
“學生謹記教晦。
”
一行三人向廟堂那邊,等宋添拜了聖人,便是蒼山學館的學子了。
去廟堂要途經學館裡的十個教舍學齋,此時正是下早習課的時候,路上學子來來往往,大家看到宋添,或多或少都會面露詫異與驚訝。
學館的蒙學班不在這裡面,跟長學是分開的,所以此時能遇上的全是十歲以上的少年郎,有少許甚至已經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了。
這些人自是比私塾裡面那些小娃娃要沉穩,加之飽學詩書多年,嘲笑怪異之舉做不出來,也就是多看幾眼,私底下再讨論。
宋添也是第一次給這麼多人來回看,想到自己的傷難免會有壓力,可他還是挺直了背脊,看起不亢不卑,并不忌諱臉上的傷痕展現在别人面前。
想當初他第一次紅着雙眼從私塾歸來,父親就對他說過,“前有聖人訓誡,以言取人,失之宰予;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。
後有寒山問拾得,世間有人謗我、欺我、辱我、笑我、輕我、賤我、惡我、騙我、如何處治乎?
拾得答,隻是忍他、讓他、由他、避他、耐他、敬他、不要理他,再待幾年你且看他。
”
“隻看其表,不看其裡。
此乃庸人之舉,何需自擾?
”
從那時候起宋添便知,去在意那些人的目光毫無意義。
如今來到這蒼山學館,他更不會煩心自擾,隻管靜讀清心,以待來日出人頭地。
三人來到廟堂,簡單的一個拜師禮很快就結束了。
宋二才觀完禮,将兒子送至朝學齋門口,匆匆走了。
他今天還要進城拿貨,一來一回,時間緊迫。
譚夫子見宋添年齡小,人也不高,讓齋夫搬了桌椅,安排他坐第一排的窗下。
這個位置跟他在私塾中時很像,隻不過一個是前面,一個是後面。
時下學館裡的鐘聲未起,上午的課還未開始。
譚夫子安排好他,便背着手走了。
宋添見教舍裡無人,拿了本書在手上認真翻看。
不多會,有人叩了窗棂,宋添擡頭,便見宋虹含笑站在外面。
“三弟,我就在左邊那間,教舍叫齊學齋,以後你要是有什麼事,盡管來找我。
”
宋虹知道宋添來了這班,專程過來打招呼。
宋添本來不想理他,可看到不遠處站着好幾個與宋虹相熟的學子望向這邊,起身拱了下手道:“我曉得了。
”
這還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畫面,宋虹一怔,呵呵了兩聲道:“那行,我先走了。
”
宋添回以一笑。
“宋兄,不是說你這個堂弟驕傲自大麼,我看着挺和氣。
而且他臉怎麼傷成了那個樣子,看起來怪可憐的。
”
姜博淵滿臉沉思,宋虹心頭一跳,想了下猶豫道:“那是我三弟,要是他都不願與我說話了,還是正常人麼?
你們也别亂想,我可沒說過他驕傲自大,隻不過在私塾時學識過人,時常被夫子誇獎,服不得輸罷了。
”
“私塾那種村學有什麼了不起的……”
“是啊,要是真學識過人,也不會像咱們一樣就讀末班了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