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竟，村長方才進院子時，也差點被那股味兒嗆得背過氣去，特意加上的這個規定。

　　他寫完擡眼掃了掃李春生，語氣裡帶着幾分不屑.

　　“春生，這字據上寫得明白，你可别陽奉陰違；伺候不好，哼，别怪村裡人戳你脊梁骨。”

　　李春生盯着那張紙，憋了半天，硬是擠出一句：“行……我簽！”

　　可那聲音，怎麼聽都帶着股不甘心的火氣。

　　李東生站在一旁，瞥了眼李春生，低聲嘀咕。

　　“簽字痛快點，别磨磨唧唧的，跟個娘們兒似的。”

　　這話不大不小，剛好讓院子裡的人都聽見。

　　二姐“撲哧”一聲笑出聲，趕緊拿手捂住嘴。

　　李秋生倒是沒吭聲。

　　輪到李東生簽字，他接過筆，刷刷幾下，字迹剛勁有力。

　　之後字據一式兩份，村長收了一份，另一份塞到李春生手裡，他捏着那張薄紙，手指微微發抖。

　　院子裡的人漸漸散去，李東生拍了拍手，沖二姐和李秋生使了個眼色。

　　三人并肩往外走，留下沈蘭芬還在門框邊喘着粗氣，罵罵咧咧，聲音卻越來越虛。

　　“東生，你這招夠狠啊。”

　　二姐邊走邊笑，“李春生那張臉，啧，綠得跟腌了十年的酸菜似的。”

　　語氣也有一種多年的恩怨這一刻終于找回來一點報複的快感。

　　李東生哼了一聲，嘴角扯出個冷笑：“他自找的。想白占便宜？門兒都沒有。”

　　李秋生走在旁邊，低着頭，腳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，半晌才悶聲道。

　　“哥，你說春生真會老實伺候娘？就他那德行……”

　　“别怕。”

　　李東生停下腳步，回頭瞥了眼遠處那破敗的院子。

　　“他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就靠着咱們三個給的那點糧食，隻要他不想自己餓死就得好好照顧沈蘭芬”

　　二姐點點頭，拍了拍李秋生的肩膀：“秋生，咱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。”

　　三人說着，各自回了家。

　　李東生推開自家院門，金花正坐在門檻上，拿根木棍逗弄着李妙妙。

　　妙妙咯咯笑着，小手抓着棍子，臉上沾了點泥巴，金花擡頭見李東生回來，放下棍子，起身迎了上去。

　　“咋樣了？沈蘭芬真的病了？”

　　金花的聲音裡帶着點急切。

　　李東生咧嘴一笑，蹲下來捏了捏妙妙的胖臉蛋。

　　“沒事，病是病了，不過都是李春生的鍋。”

　　“我們簽了字據，從今往後他得伺候那老太婆吃喝拉撒。糧食我跟秋生還有二姐出，藥錢我擔了。”

　　金花聽完，還想再說啥，妙妙卻突然撲過來，抱住李東生的腿，奶聲奶氣地嚷。

　　“爹！餓！吃肉！”

　　李東生哈哈一笑，一把把妙妙抱起來，往屋裡走。

　　“行，爹今兒高興，吃肉！金花，燒火去！”

　　夜裡，沈蘭芬的破屋子裡，油燈昏黃，照得屋子更顯寒酸。

　　李春生坐在炕邊，盯着床上哼哼唧唧的沈蘭芬，臉黑得跟鍋底似的。

　　沈蘭芬裹着破被子，嘴裡還在念叨。

　　“春生……你得給我弄點細糧，那粗面疙瘩，我咽不下去……”

　　“細糧？”

　　李春生咬牙切齒，猛地站起身，差點把炕沿踹翻。

　　“你當我這兒是大戶人家？李東生那王八蛋算計我，糧食他們就給那麼點，我他娘的拿啥給你弄細糧？”

　　沈蘭芬一聽這話，來了點精神，撐着身子坐起來，尖聲罵道。

　　“你個沒出息的東西！不就點糧食嗎？你去找他們要啊！他們那麼多錢，敢不給？”

　　李春生氣得直哆嗦，指着沈蘭芬的鼻子罵。

　　“要？要個屁！你還以為是你兒子呢！真是白日做夢。”

　　沈蘭芬被罵得一愣，嘴唇哆嗦着，半晌才擠出一句。

　　“那……那你總不能讓我餓死吧？”

　　李春生沒搭話，狠狠瞪了她一眼，轉身往外走，嘴裡嘟囔：“餓死？愛吃不吃！”

　　說完他摔上門，屋裡隻剩沈蘭芬一個人，罵聲漸漸弱下去，化成一陣低低的抽泣。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二姐拎着一小袋玉米面，敲開了李春生的門。

　　門吱呀一聲開，李春生頂着倆黑眼圈，像是昨晚壓根沒睡。

　　屋裡一股馊味，二姐皺着眉，往裡掃了一眼，沈蘭芬還躺在炕上，哼哼唧唧，沒啥精神。

　　“喏，糧食。”

　　二姐把袋子往地上一放，語氣硬邦邦的。

　　“東生說了，夠她吃半個月的。你可别偷嘴，這可是村長盯着的事。”

　　李春生盯着那袋玉米面，眼珠子轉了轉，擠出個笑。

　　“二姐，你看……這點糧食，咋夠？娘她……她胃口大。”

　　“胃口大？”

　　二姐冷笑，上下打量他一眼。

　　“李春生，你少跟我耍心眼。她天天躺在床上哪裡吃得了那麼多。”

　　李春生被噎得說不出話，讪讪地撓了撓頭，接過袋子。

　　二姐沒再搭理他，轉身就走，臨出門還扔下一句。

　　“收拾幹淨點，别讓村裡人笑話！”

　　二姐前腳剛走，李春生後腳就把袋子扔到炕邊，嘴裡罵罵咧咧。

　　“收拾？收拾個屁！老子又不是她丫鬟！”

　　他瞥了眼沈蘭芬，低聲嘀咕：“吃喝拉撒，對了字據上也沒說吃得多好吧？”

　　這麼想着，接下來的兩天，李春生倒真沒偷懶，勉強給沈蘭芬弄了點稀粥，屋子也掃了掃，起碼沒那麼臭了。

　　可他那點耐心，像是被風一吹就散。

　　第三天，他又開始坐不住了。

　　晌午剛過，他扔下碗筷，溜到村口的小酒肆，跟一幫閑漢湊到一塊兒，吆五喝六地賭起錢來。

　　“春生，聽說你現在伺候老太婆呢？咋樣，滋味好受不？”

　　一個瘦得跟猴似的漢子擠眉弄眼，遞給他一碗劣酒。

　　李春生灌了一口，呸了一聲。

　　“好受個屁！李東生那狗東西，坑我坑得死死的！老子遲早找他算賬！”

　　“算賬？”

　　另一個漢子哈哈大笑，“就你？省省吧！東生現在可是村裡的香饽饽，誰敢惹他？”

　　李春生臉一紅，狠狠拍了下桌子：“誰說不敢？老子有的是辦法！”

　　他話音剛落，旁邊有人推門進來，嚷嚷道。

　　“春生，你家那老太婆又鬧騰了！快回去看看，别真出啥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