貴婦人一聽這話，眼睛都亮了，連忙從那繡花手帕裡掏出一疊票子，手指夾得飛快。

　　楊光見狀，嘿嘿一笑，從闆車底下抽出一張新的虎皮遞過去。

　　那張新的皮子毛色更勻，油光水滑，貴婦人接過來時，嘴裡還念叨着：“這手感，這成色，值了值了！”

　　她抱着皮子左瞧右看。

　　周圍的人一看這架勢，紛紛擠過來嚷嚷着也要買：“我也出六百！”

　　“我出六百五！”

　　“别賣她啊，給我留一張！”

　　聲音此起彼伏，擠得前頭的人差點沒被踩了腳。

　　李東生卻像是沒聽見似的，慢悠悠地收拾起闆車上的東西，頭也不擡地說。

　　“今兒先不賣了，散了吧。”

　　這話一出，圍觀的人愣了半晌，随即一片歎息聲響起。

　　“啥？不賣了？”

　　“這不吊人胃口嗎！”

　　有人還不死心，扯着嗓子喊：“七百！我出七百！”

　　可李東生壓根不搭理，招呼楊光一聲：“走。”

　　楊光聳了聳肩，把闆車一推，倆人硬是從人群裡擠出一條道來。

　　費了好大勁，他們才算擺脫了那群眼巴巴的人。

　　楊光抹了把額頭上的汗，喘着粗氣嘀咕。

　　“這幫人跟餓狼似的，差點沒把我褲子拽下來。”

　　他頓了頓，瞥了李東生一眼，本想問問為啥不趁熱打鐵多賣幾張。

　　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——他跟李東生搭檔這麼久，多少摸透了這家夥的脾氣，不問也知道肯定有後招。

　　李東生拍了拍闆車上的皮子，眯着眼說。

　　“咱們去裁縫鋪瞧瞧，大不了做成成衣擺攤賣。”

　　楊光一聽，咧嘴樂了：“行啊，成衣還能多賺一筆，你這腦子真夠賊的。”

　　他推着闆車，跟在李東生旁邊，倆人一前一後往省城裡的裁縫街晃了過去。

　　省城裁縫街不算長，可店鋪一家挨着一家，門口挂着花花綠綠的布料。

　　李東生帶着楊光挨個兒問過去，第一家是個胖掌櫃，眯着眼瞅了瞅虎皮，慢吞吞地開了個價：“手工費一張五十，少了不幹。”

　　李東生皺了皺眉，沒吭聲，轉身就走。

　　楊光跟在後頭，小聲嘀咕：“五十？這不搶錢呢嗎！”

　　第二家是個瘦高個，瞧着挺精明，手指敲着桌子說：“六十，做出來保準好看。”

　　李東生冷笑一聲：“六十？我自己拿剪子都能裁了。”

　　說完，又拉着楊光走了。

　　幾家下來，手工費一個比一個貴，李東生臉色越來越沉，楊光也忍不住罵罵咧咧：“這幫裁縫是打算拿咱們當冤大頭宰啊！”

　　倆人推着闆車在街上轉悠，太陽都快偏西了，愣是沒找着個合心意的。

　　正當他們打算歇口氣時，眼角掃到街尾一家破得不成樣的小鋪子。

　　門框上的牌子歪歪斜斜，上頭寫着“榮昌裁縫鋪”五個字，油漆剝了大半，風一吹，門吱吱嘎嘎地響。

　　李東生停下腳步，眯眼打量了一會兒，擡腿走了過去。

　　楊光跟在後頭，探頭往裡一瞧，差點沒笑出聲：“這鋪子還能開？怕是連老鼠都不稀罕進來吧。”

　　可等他們推門進去，裡頭的景象卻讓倆人都愣了愣。

　　鋪子裡光線昏暗，牆角堆着些破布頭。

　　櫃台後頭坐着個八旬的老頭，滿臉皺紋堆得跟核桃似的，眼眶紅紅的，手裡攥着一塊繡樣，低頭抹着眼淚。

　　那繡樣花紋繁複，針腳細密，一看就是老手藝人攢了一輩子的心血。

　　老頭聽見動靜，擡起頭，聲音沙啞得像是從嗓子眼裡硬擠出來的。

　　“你們……買布還是做衣？”

　　李東生沒急着回話，目光落在櫃台上那塊繡樣上。

　　他走過去，拿起繡樣瞧了瞧，語氣放緩了些：“這繡樣是您做的？”

　　老頭一聽這話，身子抖了抖，眼淚又淌下來。

　　“是啊，放平時我哪舍得賣啊……可眼下鋪子撐不下去了，我這把老骨頭也沒處去，隻好拿出來換點錢。”

　　他哽咽着，拿袖子擦了把臉：“你們要是想要，二十塊，我給你們。”

　　楊光一聽，差點沒蹦起來：“二十？這不跟白撿似的！”

　　他扭頭看向李東生，低聲說：“東生，這老家夥怕是急瘋了，咱們要不要……”

　　可話沒說完，李東生卻擺了擺手，打斷他道：“不急，先聊聊。”

　　他拉了張破凳子坐下，沖老頭咧嘴一笑：“老師傅，你這手藝不賴啊，做過虎皮衣裳沒？”

　　“啊……以前幹過……”老頭緩過神來，點頭應道。

　　“當時是花了十來天工夫，給地主家做了一件虎皮披風來着。”

　　李東生眼前一亮，小聲嘟囔了一句：“這不是很巧了！還是有經驗的呢。”

　　楊光比他更直接，麻溜兒地出去從闆車上面抽出一張虎皮，啪地摔在櫃台上。皮子油光锃亮，連屋裡的黴味都被壓了下去。

　　“老師傅，這樣吧。”

　　李東生順着楊光的動作，拍拍櫃台。

　　“您出手藝，我出皮子，咱們一起弄一個？到時候賺了咱對半分！”

　　老頭轉着渾濁的眼珠，琢磨着這買賣是不是劃算，畢竟他年齡大了，确實經不起折騰了。

　　“哎呀，您可别嫌少。”

　　楊光急忙補充，“就這個虎皮啥也不幹，剛剛我們一張都賣了六百！”

　　“你就跟我們試試嘛，就算到時候失敗了，我把他當成皮子賣掉都六百，到時候分您三百！也比賣秀樣好不是。”

　　老頭聽到“三百”顫顫巍巍摸着虎皮，依舊有點猶豫不決，他不是貪财的人，隻是擔心自己辜負了别人的期望，但是這幾個人好像誤會了。

　　李東生這會兒也跟不知道一樣，索性指着外頭，“你看一下外面，那都是我們的？如果您決定了，或者擔心我們跑路，我就把這些壓在這裡！”

　　“而且還有個好處就是，如果第一單成了咱就長期合作，别的不敢說，您老下輩子的保障都有了行不行？”

　　老頭聞言，果然盯着闆車，顯然沒想到還有那麼多呢，嘴角抽動兩下，擔心自己再不說哈，這倆傻大個還繼續加呢。

　　隻能開口說：“成吧……那咱們就這麼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