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他念叨的李東生正坐在合作社的院子裡，跟王大壯商量着貸款下來後怎麼分配人手。

　　陽光灑在他臉上，他眯着眼笑得挺得意。

　　“大壯，廠子裡如果最近有錢，咱們先把那幾台機器修修？”

　　王大壯咧嘴嘿嘿一笑，正要接話，院子外頭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　　李東生耳朵一動，扭頭一看，就見楊光滿頭大汗地沖進來。

　　他看這情況就知道出事了，站起身迎過去：“怎麼了這是？山上出事了？”

　　楊光喘着粗氣，嘴唇動了動，好半天才擠出一句：“東生哥，鐵柱……鐵柱死了。”

　　李東生愣住了，手裡的茶杯“啪”地摔在地上，碎成一堆渣。

　　他瞪着楊光，聲音都抖了：“你說啥？死了？怎麼可能？”

　　“野豬撞的。”

　　楊光低着頭，聲音悶得像從地底下傳出來。

　　“我們不是分成了兩隊，這邊我們打虎打得好好的，誰知道那群人獵野豬的撞上了這事……我沒看住人。”

　　李東生腦子嗡嗡直響，半晌沒回過神。

　　王大壯一看這架勢，忙拍了拍李東生的肩膀，粗聲粗氣地說：“東生，别急！”

　　他瞅了楊光一眼，擠出一句，“楊光，現在人在哪呢！”

　　楊光擡起頭，臉上汗水混着泥土低聲說：“已經送回家裡去了。”

　　李東生胸口一緊，猛地站起來，椅子被他帶得“咣當”一聲倒在地上。

　　他咬着牙，聲音低得像從嗓子眼裡擠出來：“我去看看。”

　　說完，也不等别人反應，大步就往外走。

　　王大壯跟楊光對視一眼，趕緊跟上，邊走邊嘀咕。

　　“這事鬧的，鐵柱那小子平時老實巴交的，咋就這麼倒黴？”

　　楊光沒吭聲，隻是低頭跟在後面，拳頭攥得咯吱響。

　　陳鐵柱家在村東頭，破舊的土院子遠遠就能看見。

　　還沒走到門口，就聽見一陣嘈雜聲傳出來。

　　院子裡圍了一圈人，村裡老少爺們兒都來了，嗡嗡嗡地議論個不停。

　　村長站在人群中間，皺着眉頭，正招呼着人往裡擡東西。

　　看見李東生他們過來，村長忙揮手喊：“東生，快來！這事你得管管！”

　　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，李東生一眼就看見院子中央躺着的擔架，陳鐵柱身上蓋着塊破布，露出一隻青紫的手臂。

　　他還沒來得及說話，一個瘦小的身影猛地沖過來，差點撞他個趔趄。

　　“李東生！你賠我兒子！”

　　陳鐵柱的娘披頭散發，一把揪住李東生的衣領，幹瘦的手指死死摳着。

　　“我隻有一個兒子啊！你憑啥讓他去送死？你個天殺的，拿命來！”

　　李東生被她拽得身子一晃，想說話卻張不開嘴。

　　周圍的人都愣了，有人想上前拉開老太太，卻被她狠狠一甩手推開。

　　她指着李東生，嗓子都喊啞了：“你們這些混賬，天天說發财發财，到頭來發的是我兒子的喪啊！”

　　楊光站在旁邊，臉色白得像紙，突然“撲通”一聲跪在地上，聲音哽得不成樣子。

　　“陳姨，您别怪東生，是我的錯！我帶隊沒看好人……”

　　他低着頭，額頭抵着泥地，肩膀抖得厲害。

　　“當年在虎嶺，我一個隊友也這麼沒了，是個孤兒，我以為……我以為這次能不一樣，可我還是沒用！”

　　陳鐵柱的娘愣了一下，轉頭瞪着楊光，眼淚順着滿是皺紋的臉往下淌。

　　她張了張嘴，想罵點啥，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哭嚎。

　　“你個傻小子！你知道啥啊？打獵哪有不死人的？”

　　“但我就不明白啊，那麼多人，就我兒子沒了？天要絕我陳家啊！”

　　她說的話亂七八糟的，還哭着哭着，腿一軟，整個人往地上栽去。

　　“哎呀！”

　　旁邊的人驚呼一片，李東生眼疾手快，趕緊一把扶住她，伸出手在她人中上狠狠掐了一下。

　　老太太喘了幾口氣，才悠悠轉醒，眼淚還挂在眼角，瞪着李東生喘道：“你……你放手！”

　　李東生沒松手，反而把她扶得更穩了點，沉聲說。

　　“陳姨，您聽我說。這事是我沒安排好，鐵柱跟我們上山，是我簽的合同。”

　　“從今天起，他算我們紅星合作社的人！”

　　他頓了頓，咬牙道，“您别急，我給您養老，您以後就是我親娘！”

　　這話一出，院子裡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。

　　陳鐵柱的娘愣住了，手還揪着李東生的衣領，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。

　　她想罵，想打，可李東生這話說得太滿，滿得她連個發洩的口子都找不到。

　　“東生，你瘋了？”

　　王大壯瞪大了眼，低聲吼道，“合作社還沒開始弄的，你就敢這麼攬？”

　　李東生沒理他，隻是盯着陳鐵柱的娘。

　　“我說到做到。您要啥，我給啥。鐵柱這條命，我扛了。”

　　老太太嘴唇抖了抖，終于松開手，指着李東生罵道。

　　“你個混賬！你以為你說幾句好聽的我就能原諒你？你做夢！”

　　她轉過身，踉跄着走到擔架邊，摸着那塊破布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
　　“我兒子啊！你咋就這麼走了啊……”

　　楊光還跪在地上，眼圈紅得吓人，低聲嘀咕：“是我沒用……是我沒用……”

　　村長咳了一聲，走過來拍拍李東生的肩膀，小聲說。

　　“東生，這事你得想想清楚。鐵柱沒了，村裡人嘴雜，你這擔子可不輕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

　　李東生低聲回了一句。

　　他心裡清楚，這事不光是賠命賠錢那麼簡單，陳鐵柱一死，紅星合作社的名聲算是砸了。

　　但是現在糾結這些也沒用，畢竟一條命比什麼都值錢。

　　村子裡的人漸漸散去，有人歎口氣，腳步沉重地走遠了。

　　村長站在李東生身邊，低聲商量着下葬的事宜。

　　“東生啊，這事得快點辦，拖不得。既然你說你辦了，你準備怎麼弄？”

　　李東生揉了揉太陽穴，聲音低沉得像從嗓子眼裡擠出來。

　　“我們家出錢出力，全程辦了。鐵柱不能就這麼草草埋了，得給他點體面。”

　　他頓了頓，繼續說道，“這事我說了算，你們都不用插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