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卷 610 第一個離開衆星的人(2)
高跟鞋敲擊地面的“嗒、嗒、嗒”聲,如同冰冷的喪鐘,一聲聲碾過徐夢潔早已破碎的心房,最終徹底消失在走廊的盡頭。
席紅霞那淬了冰的話語,仿佛還帶着凜冽的寒氣,在她耳邊反複切割,将她賴以生存的、包裹在巨大甜美幻夢裡的愛情泡泡,戳得千瘡百孔。
最終——“啪”地一聲徹底碎裂!
那聲響清晰得讓她靈魂都在震顫。
空蕩昏暗的轉角,冰冷的牆壁支撐着她搖搖欲墜的身體。
眼淚無聲地洶湧,混合着絕望和一種近乎自毀的沖動,在她臉上肆意橫流。
不知過了多久,仿佛榨幹了最後一絲力氣,她顫抖着擡起手,胡亂抹去臉上的狼狽,深色的淚痕在衣袖上洇開。
深吸一口氣,終于,推開了那扇通往藝人總監辦公室的門。
門内的景象與她的崩潰形成刺眼對比。
周絕正坐在寬大锃亮的辦公桌後,與唐導一起專注地整理着項目文件。午後的光線透過巨大的落地窗,鈎勒出他一絲不苟的輪廓。
然而,這份平靜被闖入的徐夢潔瞬間打破。
看到門口那個失魂落魄、雙眼紅腫得如同核桃的女孩,周絕明顯愣了一下。
他放下手中的文件,眉頭微蹙,眼神從疑惑迅速轉為關切,但更深的是困惑。
這個女孩,半小時前還在會議上,被月總親自點名納入羽翼之下,前途一片璀璨光明,此刻為何如此……像是被整個世界抛棄了?
“小徐?”周絕的聲音溫和,試圖安撫,“怎麼了?臉色這麼差?快坐下說。”他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。
唐導見狀,非常識趣地起身:“你們聊,我先出去辦點事。”他快步離開,輕輕帶上了門,隔絕了外面的世界。
“謝謝……唐導……”徐夢潔的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,帶着濃重的羞愧和哽咽。等辦公室隻剩下她和周絕,她才像受驚的兔子,低着頭,不敢看周絕的眼睛,隻是死死盯着自己絞在一起、指節泛白的手指。
“周……周總……”她嗫嚅着,破碎的哭腔幾乎不成調。
周絕看着她這副模樣,臉上那層關切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。
多年的行業經驗讓他敏銳地嗅到了風暴的氣息。他沒有催促,隻是身體微微後靠進寬大的皮質座椅裡,雙手交叉放在桌面,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點着。目光變得銳利而冷靜,像手術刀般審視着眼前這個瀕臨崩潰的女孩。
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、沉重。
“說吧,遇到什麼事了?”周絕的聲音平穩,但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是工作上遇到困難?還是……私人問題?”他刻意加重了最後四個字,目光緊鎖着對方低垂的頭顱。
徐夢潔猛地一顫,仿佛被那目光刺痛。她擡起頭,淚眼模糊地看着周絕,嘴唇劇烈地顫抖着,仿佛在積蓄着最後一點勇氣。那勇氣似乎來自絕望的深淵。終于,那幾個字像是從碎裂的胸腔裡硬生生擠出來,帶着血沫和最後的決絕:
“我……我想……解約。”
空氣,死寂。
周絕臉上的最後一絲表情徹底消失了,如同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面具。他看着眼前這個淚流滿面、眼神卻透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的女孩,眼中最後一點屬于人的溫度也熄滅了。
辦公室裡隻剩下徐夢潔壓抑不住的、斷斷續續的抽泣聲,在空曠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。
沉默持續了足足十幾秒,每一秒都像重錘敲在徐夢潔緊繃的神經上。周絕交叉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。
“小徐,不瞞你說,背調的時候,我有了解過你的情況……解約?”周絕終于開口,聲音平靜得如同機器,聽不出任何波瀾,卻帶着巨大的壓迫感,“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?”
徐夢潔隻是流淚,用力地點了點頭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
周絕身體微微前傾,目光如鷹隼般攫住她:“星越的未來規劃裡,有你徐夢潔的名字,而且是重點培養對象!”
他指了指桌上散落的文件,“我們正在讨論的這幾個大項目,有好幾個适合你的方案!甚至可以說,完全是為你量身打造的機會,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?你卻告訴我,要解約?為什麼?”
他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着一絲痛惜。
“因為……因為……”徐夢潔的眼淚流得更兇,聲音破碎不堪,“我……我必須離開……這裡……”
“必須?離開?”周絕冷笑一聲,那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裡格外清晰冰冷,“為了什麼?愛情?家庭?還是某些人的閑言碎語?”
他目光如炬,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,看到她内心的掙紮和席紅霞留下的陰影。“小徐,你踏入這個圈子,簽下A級合約的時候,就該明白這意味着什麼!這個行業容不下天真和戀愛腦!月總看中的是你的天賦,是你的可能性!她願意為你擋風遮雨,給你鋪路,不是讓你為了點兒女情長、家長裡短就放棄一切跑掉的!”
他深吸一口氣,試圖壓下翻湧的怒意,語氣轉為更深的規勸,帶着一絲恨鐵不成鋼的嚴厲:
“你現在離開,等于親手掐滅自己剛剛燃起的星火!你以為離開了星越,離開了月總的庇護,你在這個圈子裡還能有什麼?你的天賦?天賦是需要平台和資源去放大兌現的!沒有星越在背後運作,沒有月總的名頭為你護航,你以為單憑你自己,能走多遠?能走多快?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盯着你空出來的位置?你知不知道解約意味着什麼?違約金、雪藏的風險、行業的非議、資源的斷層……這些,你考慮過嗎?”
周絕的聲音低沉而有力,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頭砸向徐夢潔:“現在回頭,還來得及。今天發生的一切,我可以當作沒聽見。你回去冷靜一下,好好睡一覺,明天,我希望看到一個準備好迎接挑戰、對得起月總期望的徐夢潔。”
他緊緊盯着她,眼神裡帶着最後一絲期冀,希望自己的話能敲醒這個被感情沖昏頭腦的年輕人。
他提到了閻月清,提到了項目,提到了前途,這些都是最現實、也最具誘惑力的砝碼。
然而,回應他的,是徐夢潔更加洶湧的淚水,和一種近乎麻木的固執。
她用力搖着頭,臉上的絕望濃得化不開,仿佛周絕描繪的那些璀璨未來,對她而言隻是另一個更華麗、更令人窒息的牢籠。
席紅霞的話、那個男人退縮的眼神,已經在她的世界裡徹底傾覆了所有。
她看到的隻有愛情的幻滅和必須逃離的迫切。
“不……周總……對不起……我……我必須走……”她泣不成聲,眼神裡隻有空洞的執拗,“我……我待不下去了……求求您……放我走吧……”
周絕眼中的最後一點光,徹底熄滅了。他看着眼前這個油鹽不進、被絕望和固執完全吞噬的女孩,理智和冷酷重新占據了絕對的上風。
他知道,再多的勸說都是徒勞。
這個曾經讓他和閻月清都看好的苗子,親手選擇了自我放逐。
他沉默了幾秒鐘,辦公室裡隻剩下徐夢潔壓抑的抽泣聲,如同背景的哀樂。
然後,周絕平靜地、不帶任何感情地開口,聲音公式化得像在宣讀一份冰冷的死刑判決書:
“徐夢潔小姐。”
他不再稱呼“小徐”,拉開了最徹底的距離。
“根據你與星越娛樂簽訂的A級藝人合約第7.3款明确規定:在合約期内,若藝人單方面提出無正當理由解約,需承擔合同剩餘年限預估總收益三倍的違約金。同時,根據第9.1款,自解約生效日起,公司有權收回并凍結所有分配予你的資源、項目及藝人相關權益。解約流程将嚴格按照法律程序執行,公司法務部會與你對接後續事宜。”
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她淚水漣漣、卻依舊固執的臉,聲音愈發冰寒刺骨:
“另外,我必須提醒你。公司不是慈善家,更不是誰想來就來、想走就走的旅館。我們看中你的天賦,願意投入資源培養,是基于對你未來價值的預期。但你今天的決定,證明了你無法承擔這份期待,也辜負了月總的信任。位置,永遠是為能抓住機會、值得培養的人準備的。它不會,也不可能,給一個主動放棄、自毀前程的人留着。”
每一個字都像冰錐,紮在徐夢潔的心上。違約金、資源凍結……這些巨大的現實壓力,此刻在她被絕望淹沒的世界裡,也隻是激不起太大漣漪的沉重石塊。她隻是麻木地點頭,仿佛靈魂已經抽離。
“我……知道了……謝謝周總……”她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。
周絕不再看她,仿佛她已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存在。
他拿起手機,撥通了一個電話:“法務部,派人整理一下資料,處理徐夢潔的解約事宜。”
放下電話,重新拿起剛才放下的文件,他平靜地拿起馬克筆,在上面打了一個大大的“×”。
一筆一劃,如同刀割。
周絕不再看她:“訂機票回星越吧,那邊會有人處理你的事情。”
說罷,目光專注地落在紙頁上,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。
“謝謝……謝謝周總……”徐夢潔羞愧地低下了頭。
窗外,“衆星娛樂”那巨大的霓虹招牌在夜色(或黃昏)中閃爍着,光芒璀璨依舊,卻透着一股拒人千裡的冰冷。
這光芒映在徐夢潔淚水漣漣、失魂落魄的臉上,也冷酷地映照着她選擇的這條荊棘之路。
她是閻月清時代下,第一個主動選擇離開的人。
她的背影,消失在周絕辦公室那扇沉重的門後,留下一個巨大的、關于“為什麼”的問号,和一聲唯有周絕自己能聽見的、混合着失望、惋惜與職業性冷酷的沉重歎息,在驟然恢複死寂的走廊裡無聲回蕩。
門徹底關上的那一刻,周絕的目光才從文件上擡起,投向那扇緊閉的門,眼神複雜難辨。
他知道,一顆本可閃耀的新星,還未升起,便已自我隕落。
但星越的軌道,從不會因一顆流星的消逝而有絲毫偏離,冰冷而堅定地繼續向前運行。
他又撥通了一個電話:“把上次的候選名單發來我看看。”
說罷,周絕翻了翻剛剛打叉的幾頁紙。
嗯!全都是好的項目啊!舍不得丢!
徐夢潔走了,還有千千萬萬個沈夢潔張夢潔李夢潔出來!
再選就是了!
徐夢潔的離開,在星越掀起一陣不小的風波。
不是因為震驚,而是因為不能理解她的“拎不清”。
薛弋經曆了不少,知道她被情所困,還特意給她打電話溝通了一小時,誰知道徐夢潔像是被下了降頭一樣不肯回頭……
沒辦法,他隻好作罷。
席紅霞忙着和孟承初那邊的新戲拍攝,不想參與戀愛腦的讨論。
倒是蒙銀歌知道此事後,上了心,主動把她的小師妹“顔蕾蕾”介紹了過來。
作為帝都音樂學院聲樂系本屆的“金嗓子”與首席畢業生,顔蕾蕾的天賦堪稱驚才絕豔。
她的音域橫跨四個八度,既能駕馭磅礴的戲劇女高音詠歎調,又能将流行情歌唱得纏綿入骨。
更難得的是她擁有“絕對音感”與“聲帶仿生”般的技巧——現場聽過的旋律能瞬間複刻,甚至能精準模仿不同歌手的音色特質,從空靈缥缈到沙啞煙嗓切換自如。
她畢業時,衆星與星越因架構重組和資源整合,已暫停對外招募新人。顔蕾蕾雖被多家經紀公司争搶,甚至收到海外唱片邀約,但她想跟着閻月清做事,得知兩家公司均無招新計劃,她難過了好一陣子,準備退而求其次,與一家以影視OST見長的公司簽約。
蒙銀歌在排練間隙撥通了周絕的電話:“周總,徐夢潔的空缺,我想推薦一個人。她的實力,我以職業生涯擔保,碾壓現在市面上所有新生代歌手。”
周絕沒想到剛打瞌睡就有人來送枕頭,立刻拍闆:“讓她明天來面試,我親自考核。”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