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卷 589 她在等
之前的同事們,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工作。
即便再充滿幹勁……由于資金等各方面原因,也常常感到力不從心——新設備是奢望,宣傳推廣捉襟見肘,許多好點子也隻能停留在提案階段,被“資金等各方面原因”幾個字輕飄飄地擋了回去。辦公室裡彌漫着一種努力卻難破瓶頸的沉悶感,像在沼澤中前行。
然而今天,這潭靜水被注入了一股強勁的活泉!
如春風帶來細雨緩緩灑下龜裂的土地。
這群同事們,包括自己!全部——活、過、來、了!
他走進辦公室,将那份沉甸甸的續期文件雙手恭敬地遞給閻月清:“閻總,我把續期文件帶回來了。”
閻月清接過來,認真翻看了幾遍,确定續期時間延長了十五年,才點了點頭,正式将它交給君九。
不知為何,雷然突然覺得——閻總好像是松了口氣?
仿佛,她等的就是這份續期文件成功?
不應該吧……
她一來,幾通電話,一筆轉賬,立刻就将海星起死回生,怎麼會對一份續期文件格外看重呢?
雷然覺得自己有點多想了!
閻總看起來雲淡風輕的,一定經曆過太多大風大浪!
海星,不過是小卡拉米~
當夜。
海都城頂級酒店的總統套房。
落地窗外是黑沉的海港,點點漁火在濃重的夜色中搖曳。
閻月清裹着柔軟的睡袍,捧着一杯熱茶,站在窗前,眼神深邃地望着那片即将迎來巨變的土地。
門鎖輕響,君戾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,帶着一身室外的微涼氣息。
“杜家接走唐糖了?”閻月清頭也沒回。
“嗯。”他脫下外套,自然地走到她身後,雙臂環住她的腰,下巴輕蹭她的發頂。“累壞了吧?一天之内,把一艘沉到一半的破船硬生生拽回了海面。”
閻月清放松地靠在他懷裡,汲取着熟悉的溫暖。“還好,事情按預想的推進了。雷然和張會計他們現在幹勁十足,專家團隊也落地了,總算松了口氣。”
君戾低笑,氣息拂過她耳畔:“你的‘預想’……未免太驚人了些。從接到雷然電話到資金、人脈、技術全方位碾壓解決,總共不到二十四小時。月清,這速度,不像僅僅是‘看好’那麼簡單。”
他的聲音帶着全然的信任和支持。
閻月清轉過身,面對着他,神色認真起來。“阿戾,從時間流回來,我帶走的不僅是自己的記憶碎片,還有一些……關于未來的模糊畫面和關鍵信息。”
君戾眼神一凝,摟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緊。“海都?”
“嗯。”閻月清點頭,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黑暗的海岸線,“畫面很碎,但信息很關鍵。不出意外的話,很快,就在近期,華國高層會正式公布《海都新能源産業試點區規劃》。這裡,包括我們海星公司倚靠的這片海域和港口區域,将是核心建設點。”
君戾立刻明白了其中蘊含的巨大價值:“地皮會翻漲,而且是幾何級的暴漲!海星那上千畝租賃海域的續約權,就成了價值連城的入場券!”
“對!”閻月清眼中閃爍着銳利的光。
“所以你才必須快!”君戾了然,語氣帶着贊賞,“必須在政策落地前,把海域牢牢握在自己手裡,把公司從破産邊緣拉回來,築好堡壘。晚一天,甚至晚幾個小時,都可能生變。那些聞到血腥味的資本和法律程序,不會給你喘息的機會。”
“是的。凍結程序、打通高層、資金注入、穩定局面……所有動作都必須快如雷霆。必須在他們反應過來,或者政策正式公布引發哄搶之前,完成所有布局,讓海星成為一個‘正在健康運轉、前景光明且資産已被鎖定’的公司,而不是一塊無主的肥肉。”閻月清的語氣斬釘截鐵。
君戾沉默片刻,問:“如果……萬一你的記憶碎片有偏差,或者政策因故延遲甚至變動呢?”
他并非質疑,而是習慣性地考慮所有可能性。
閻月清微微一笑,笑容裡帶着從容與自信:“那就賭第二個未來。阿戾,你看現在的養殖業,尤其是近海養殖,為了追求産量和速度,激素、抗生素、各種化學藥劑濫用成災。真正的、無公害的純天然海水養殖産品,正在變得越來越希有,也越來越珍貴。這是一種必然的趨勢——健康焦慮和消費升級共同推動的趨勢。”
君戾給她杯子裡添了點熱水,示意她繼續說。
閻月清笑着接過:“我記得,君家老宅山下,就是帝都最權威的檢測中心?正好,以後海星養殖場出産的海鮮樣本,會同步送到那裡進行最嚴格、最詳盡的成分分析和安全監測。我想要建立一套比國标更嚴苛的内部品控體系,積累最權威的‘純淨’認證數據。”
“即便新能源的東風一時不來,我也會把海星打造成一個高端、稀缺的純天然海水養殖生态品牌。用最好的種苗、最接近自然的養殖方式、最嚴格的零藥殘标準。把‘海星出品’打造成海鮮界的奢侈品标簽。現在投入的資金和技術,未來會在高端消費市場和健康食品領域獲得超額回報。海水養殖的‘純天然’,在藥水養殖泛濫的未來,就是最奢侈的底料。這筆投資,長遠來看,穩賺不賠。”
君戾看着她侃侃而談,眼中滿是驕傲與愛戀。
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,握住她的手:“所以,你不是在單純的豪賭一個政策,而是在下一盤橫跨短期暴利和長期價值的棋局。無論哪條路走通,海星都會立于不敗之地。這才是你真正的底牌。”
閻月清反握住他的手,指尖在他掌心輕輕劃過:“嗯。新能源試點是上天送來的加速器,沒有它,我們就穩步走生态精品路線。有了它,海星就能獲得爆炸性的原始積累和戰略地位,為我們後續更大的計劃——無論是回姜家,還是你那邊,都提供堅實的基礎。
這片海,這片地,是我母親當年在‘斷崖’時咬牙守下來的火種。現在,火種該燃成燎原之勢了。我不能讓它在我手裡熄滅,更要讓它照亮我們需要的路。”
君戾将她擁入懷中,低沉的聲音帶着笑意和絕對的信任:“你啊~總是算無遺策。放手去做吧,我,君家,還有姜家,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。”
他低頭,在她額頭印下一吻,“至于紀奶奶那邊,我會讓君家的醫療團隊介入,确保她得到最好的治療和監測,這也是你‘生态底料’計劃的重要一環,不是麼?”
閻月清有點意外,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猜到了。
不過也是,君家的掌權人,如果連走一步看十步都做不到,那豈不是白費他這麼多年的努力了?
她颔首,不知想到什麼,思路突然飄遠。
君戾見她陷入沉默,耐心等到她回神,才緩緩開口:“月清,海都這步棋落定,你……是不是準備回姜家了?”
他的手臂收緊了些。
閻月清沒有立刻回答,隻是将身體更放松地靠進他堅實的懷抱裡,目光依舊投向窗外那片幽深的海。
半晌,她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那聲音很輕,卻帶着千鈞的重量,敲打在寂靜的房間裡。
“是該回去了。”她緩緩開口,語氣平靜無波,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注定的結局。“以前,總覺得那是枷鎖,是麻煩。小姨姜柯也好,其他人也罷,他們争,就讓他們争去。我隻想過好自己的日子,守着你和孩子們,那些滔天的權勢、盤根錯節的利益,我避之唯恐不及。”
君戾的下巴抵着她的發頂,安靜地聽着,他能感受到她話語裡那份曾經的天真與後來的冰冷。
閻月清頓了頓,低頭看着杯中微微晃動的茶水,水面映着天花闆上吊燈的碎光。“巡查這些公司,華國這一圈走下來……”她唇角勾起一抹極淡、近乎自嘲的弧度,“看盡了人情冷暖,也嘗透了權力遊戲的滋味。海都這一仗,更是把‘懷璧其罪’四個字,刻進了骨子裡。”
她擡起眼,目光穿透玻璃,仿佛看到了更遙遠也更兇險的風暴中心——姜家。
“我身上流着姜家的血,這本身就是最大的‘璧’。以前我天真,以為隻要我明确表示不争、不要,就能置身事外,就能換來安甯。我甚至……曾經掏心掏肺地對小姨說過我的想法,告訴她我對姜家的家主之位沒有絲毫興趣,隻想遠離是非。”
她的聲音陡然冷冽下來,像淬了寒冰:“結果呢?就因為我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位繼承人,隻要我活着,對她,對某些人來說,就是最大的威脅和障礙!她不惜一切代價,甚至跨越時間的阻隔,也要除掉我!上輩子的結局,不就是最好的證明?”
系統離開前的警示言猶在耳,姜柯今世的手已然伸了過來。
君戾的手臂瞬間繃緊,環着她的力量帶着無聲的怒意和保護欲。
閻月清深吸一口氣,再開口時,那份冷冽已化作了磐石般的決心:“這輩子,我不會再逃了。逃避換不來平安,隻會讓觊觎者更加肆無忌憚。勢力這種東西,要麼徹底不要,要麼就必須牢牢抓在自己手裡!這一次,姜家的家主之位……我閻月清,要定了!”
她轉過身,明亮的眼眸直視着君戾深邃的雙眼,裡面燃燒着堅定與無畏的光芒:“該來的風雨,躲不掉。那就讓它來!這一次,我要站在風暴的中心,親手執掌局面。”
君戾凝視着她,從她眼中看到了涅槃後的強大與擔當。他沒有絲毫勸阻的意思,隻是将額頭抵上她的,低沉而有力地回應:“好。我陪你回去。”
“不,”閻月清卻輕輕搖頭,擡手撫上他棱角分明的臉,帶着安撫與不容置疑,“阿戾,你得留下。”
君戾眉頭微蹙:“月清?”
“華國這邊,是我最重要的根基和後盾。”閻月清解釋,眼神銳利而清醒,“海都剛剛布局,新能源試點一旦公布,後續的博弈、建設、各方勢力的滲透才剛剛開始。星越、衆星、小鹿嶺影視基地……這些産業都需要一個絕對信得過、且能壓得住陣腳的人坐鎮。你就是定海神針。”
她頓了頓,語重心長:“而且,姜家本家在境外,内部關系盤根錯節,牽一發而動全身。你同我一起去,目标太大,反而不便我行事。更重要的是——”
她湊近他耳邊,聲音壓得更低,帶着未雨綢缪的深意:“我需要一條穩固的退路,和一個能在關鍵時刻給予姜家‘外部’壓力的強大盟友。君家,就是這張牌。你在華國,掌控着君家的力量和我名下所有産業的命脈,就是對姜家内部某些人最大的震懾!讓他們在向我伸手時,不得不掂量掂量後果。待我真正在姜家站穩腳跟,肅清内患,才是我們真正‘團聚’之時。”
她退開一點,再次望向他,眼神懇切而充滿信任:“幫我在華國鋪好路,穩住後方。姜家這艘巨輪即将起航回歸,而它最終能駛向何方,需要你的力量在關鍵時刻保駕護航。這比你現在跟我一起去直面那些明槍暗箭,更重要。”
君戾沉默了。他明白她的布局,更清楚她将他視為最堅實的後盾而非單純的同行者。這份信任與托付,重逾千斤。他眼中的擔憂并未完全散去,但那份保護欲已然轉化為更深沉的支持力量。
他擡手,修長的手指穿過她柔順的發絲,最終落在她後頸,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,卻又無比珍惜。“好。”他應下,聲音低沉而堅定,如同磐石落定,“華國交給我。你隻需記住一點——”
他俯身,額頭再次與她相抵,灼熱的呼吸交融,一字一句,清晰如誓言:
“無論姜家是龍潭還是虎穴,隻要你需要,君戾,必至。天塌下來,我給你頂着。”
閻月清笑了,眼底似有星光閃爍,是安心,亦是無畏。她主動吻上他的唇,短暫卻充滿力量。窗外,海都的燈火依舊,而更遙遠的風暴,已在無聲中醞釀。
他們的戰場,從此刻起,已然分開,卻以更緊密的方式,連為一體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