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8章 芙蕖遇到周家人
定國公敲擊扶手的動作頓住了,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緩緩擡起,穿透昏暗的光線,落在心腹臉上,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。
“急什麼?”
他的聲音帶着久居上位的沉緩:“先讓沈南喬那個蠢婦,把該演的戲演完。”
“等宸貴妃被她的親姐姐毒殺後,呵……”
一聲極輕的冷笑從定國公喉間逸出,帶着毫不掩飾的算計:“以陛下對那狐媚子的寵愛,必是雷霆震怒,痛徹心扉!”
“屆時,整個營地定會陷入一片混亂驚惶。”
“人心浮動,禁軍疲于奔命,帝王心神俱傷……那才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!”
定國公的語氣裡,帶着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意外和輕蔑:“老夫過往從未将那個庶出的玩意放在眼中。”
“不曾想……柳時修那小子,竟還真有幾分歪門邪道的本事,哄得宸貴妃那個蠢鈍如豬的姐姐暈頭轉向,死心塌地替他賣命。”
……
深秋的寒意愈發濃重,枯黃的草葉上凝着薄薄的白霜。
圍場依舊旌旗獵獵,但比起昨日帝王親自開弓引動的那場浩大喧嚣,今日的獵場明顯平靜了許多。
馬蹄踏碎霜草的聲音零散響起,呼出的白霧很快被凜冽的秋風吹散。
禦帳簾幕低垂,再無動靜。
帝王并未現身,顯然對今日這規模小了許多的圍獵失了興緻。唯有象征皇權的明黃旌旗,依舊在風中獵獵作響。
妃嫔和命婦們各自在營帳附近走動,深秋的寒氣讓多數人裹緊了鬥篷。
王嫔換了一身嶄新的鵝黃騎裝,精心描畫的眉眼間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期待,目光不時瞟向那寂靜的禦帳,最終失望地抿緊了唇。
莊妃撚着佛珠,在帳前緩步,神情溫婉沉靜,仿佛周遭一切皆不入心。
康嫔畏寒,裹着厚厚的銀鼠鬥篷,隻露半張蒼白小臉。
璇嫔則好奇地站在稍遠處,看着幾位年輕宗室子弟在侍從簇擁下策馬而出,奔向稀疏的林地。
命婦聚集的區域更顯嘈雜些,搓手跺腳抵禦寒意,三三兩兩低聲交談。
林菀裹着一件素雅的青蓮色鬥篷,立在自家營帳旁,目光看似随意地掃過人群。
忽然,她眼角餘光捕捉到遠處的身影。
是綠蘿!
沈南喬帶的那個心腹婢女。
沈南喬本人則裹着一件素錦披風,背對着人群,似乎在眺望遠山,身影在寒風中顯得單薄而僵硬。
但林菀敏銳地注意到,沈南喬垂在身側的手,正死死攥着袖口。
綠蘿則是一副心神不甯,東張西望的模樣。
林菀心念微動。
這對主仆的狀态,絕不隻是天寒地凍這麼簡單。
她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,側首看着身旁的雲桃,聲音壓得極低,如同耳語:“看到沈南喬身邊那個叫綠蘿的婢女了麼?”
“尋個不起眼的機會,悄悄将她帶過來問話,别驚動旁人。”
雲桃眼神一閃,立刻會意,低聲道:“是。少夫人放心,奴婢省得。”
随即,她如同融入背景一般,悄然退後幾步,目光卻鎖定了綠蘿的方向。
另一邊。
芙蕖正從營帳出來,捧着一個填了新炭的手爐,準備去尋負責漿洗衣物的宮人。
她剛繞過幾頂營帳,迎面便遇上了幾位穿着侍衛服飾的彪形大漢,簇擁着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人,正指揮着仆役往周家營帳搬運幾捆新獵的皮毛。
“喲!這不是芙蕖姑娘嗎?”
為首的侍衛頭領眼尖,一眼認出了她,聲如洪鐘,帶着武将之家特有的爽朗。
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身邊同伴:“快看!是钰湖兄弟的未婚妻!”
周家衆人聞言,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。
那管家模樣的中年人,更是立刻堆起滿臉和善的笑意,上前兩步,對着芙蕖拱手:“芙蕖姑娘安好!”
“小老兒是周府的管事周安。這幾位都是在營裡當值的自家兄弟。”
他語氣極為客氣,甚至帶着幾分恭敬:“早就聽聞芙蕖姑娘是宸貴妃娘娘身邊最得力的,今日一見,果然氣度不凡!”
其他幾個侍衛也紛紛笑着抱拳,七嘴八舌:“芙蕖姑娘好!”
“钰湖兄弟好福氣啊!”
“咱們周家上上下下,可都盼着姑娘早日過門呢!”
“……”
這些直白而熱烈的問候,如同冬日暖陽,瞬間驅散了芙蕖身上的寒意。
她平日在鐘粹宮持重沉穩,此刻面對未婚夫家如此直白又充滿善意的熱情,臉頰倏地飛起兩片紅雲,一直燒到耳根。
芙蕖忙屈膝還禮,聲音比平日輕軟了許多:“周管事安好,各位……各位大哥安好。”
她頓了頓,鼓起勇氣擡眼,帶着一絲羞澀的關切:“周公子他……在翰林院一切可好?”
“好着呢!”
那侍衛頭領搶着答道,嗓門依舊洪亮:“钰湖兄弟學問好,深得翰林院老大人賞識!秋獵是武将的活計,他一個文弱書生來了也無用武之地。”
“姑娘放心,家裡都好!二夫人前些日子還念叨,說等姑娘得空,定要請姑娘過府嘗嘗新做的點心!”
周管事也笑眯眯地補充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
“公子也時常提及姑娘,說姑娘在宸貴妃娘娘身邊伺候,最是穩妥周全。”
說着,他從懷裡摸出一個繡着平安符的素色香囊,雙手奉上:“這是二夫人先前去護國寺祈福時,特意為姑娘求的,囑托老奴若見到姑娘,務必轉交,盼姑娘一切平安順遂!”
芙蕖看着那針腳細密,飽含心意的香囊,心頭暖流湧動,羞澀之外更添了幾分感動。
她雙手接過,緊緊攥在手心,仿佛握着沉甸甸的情誼:“……替我多謝二夫人挂念,芙蕖……感激不盡。”
寒暄片刻,芙蕖才在周家衆人友善的目光中,捧着那猶帶暖意的手爐和香囊,腳步輕快地離去。
深秋的寒風似乎也不再那麼刺骨,隻有頰邊的紅暈和眼底的暖意,久久未散。
營地邊緣,沈南喬依舊僵立着,裹緊了身上單薄的披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