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夢境中醒來,阿繡迷迷糊糊睜眼,看見從窗棂透進來的陽光便一個激靈,立即翻身坐起。
這都啥時候了,她咋睡得這麼死呢。
阿繡看了眼牆角另一邊的木床,上面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,那還有宋添的人影。
憶起昨晚的夢境,時間跨度過大,又沒人叫她,直接就給睡死了。
阿繡穿好衣裳出門,剛好看見常氏端菜碗上桌。
“醒啦,我還說去叫你呢,趕緊去洗洗吃早飯了。
”
阿繡點頭,看見那些繡娘都過來幹活了,感覺有些羞愧。
蒼山書院,宋添此時也拿着碗在食堂裡排隊打飯。
一行人正叽叽喳喳說着話,突然羅貞平的聲音停住了,意示兩人向對面看。
宋添跟龐子默不解望去,便見到胡柯排在隔壁那條隊伍中,身邊沒有跟班,神情看起來有些頹廢。
曾經意氣風發的人兒,此時變成這樣倒讓人感覺不習慣了。
“我跟你們說,聽聞胡兄差點被退學。
昨日胡父過來了,專程向館主請罪,還當着面打了胡兄一頓,寫下保證書,這才留了下來。
”
胡柯暗地裡放注之事這兩天鬧得人心惶惶,各班夫子都在課時發出警告,誰再弄這些世俗惡習誤了學業,後果不堪設想。
館主看着和氣,沒想到也挺嚴厲的。
而且聽聞那胡柯學識并不差,考試也入過甲,按情況來看年底升級不是問題。
看來誤學業是假話,就是不能在學館裡引起這種風氣。
宋添有點可惜,掙錢的路子就這麼堵沒了。
幾人收回目光,羅貞平又壓低了聲音道:“這事兒聽聞是有人告密,胡柯肯定咽不下這口氣,就是不知道誰個這麼缺德,差點讓人家退學。
”
下注赢過錢的人不覺得胡柯所做有何不妥,這反而是調節枯燥學館生活的一種趣味,當然也有刻闆迂腐者,覺得讀書人去弄那些俗物賤業,有辱讀書人的名聲。
所以私底下被告密之事,很有可能。
三人打了早飯出來,正準備找個地兒坐下,宋添腳下不知踢到何物,身形不穩直往前撲去。
“诶,宋兄,你注意點腳下。
”
姜博淵不知何時竄到他身邊來了,伸手扶了一把,讓人不至于撲地。
“多謝姜兄。
”
宋添穩住身形看着粥碗一陣心疼,他沒撲下去,可碗的粥卻撒了一些。
“蘇永,你又想找事?
”
說話的是龐子默,他氣憤盯着蘇永,剛剛就是這人從宋添身邊經過才出了事,定是他伸腳了。
“我說,姓蘇的,上次的檢讨沒寫夠?
認識得不夠深刻?
”
羅貞平将碗放下,看着那人也是來氣。
蘇永淡淡一笑,轉身便對宋添行起禮來,“宋兄,蘇某無意,還請宋兄勿怪,我這就再幫你打一碗回來。
”
平時嚣張跋扈的人也變得彬彬有禮起來,可怎麼看都感覺是道貌岸然的表現。
龐子默還想說點什麼,給宋添攔住了。
“蘇兄,這就不用了,記得以後行走多留一下神,撞着我沒關系,撞着别的人可就不好了。
”
做樣子誰不會。
宋添不跟他計較,入座之後還拉了拉龐子默,讓他算了。
龐子默有些悶,坐下之後歉意道:“他是針對我的。
”
他總覺得宋添是給自己連累了。
“别多想,這不關你的事。
”
龐子默先前會被人欺負,大部分來自他的懦弱,讓他看起來好欺負。
自己會被人不喜,不管是以何為引子,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臉上的傷。
在學館這個小圈子裡,就算大部分人都是十幾歲的小少年,但那種階層觀念已經形成。
在外面,你的身份、地位、财富、決定你所處的階層。
在這裡,班級、考試的結果、學識水平、便是劃分階層的标準。
宋添進入朝學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,平時裡處處受夫子誇贊,考試全甲,如果是别人早就成了擁護跟追捧的對象。
可他并沒有,齋舍裡那些人無非是從最開始的漠然變得開始對他笑一笑,或是碰見了遠遠打個招呼。
他身邊仍然隻有最開始的龐子默跟羅貞平,雖平日裡不住号舍,跟别的同窗接觸不多,不過暗地裡也聽到有人議論過他的傷。
說白了,其實大家都不太看好他,自然沒人往他身邊湊,也少了幾分尊重。
所以蘇永不将他放在眼裡的确跟龐子默沒多大關系。
宋添如是想着,不想旁邊直接擠過來一個人,姜博淵眉頭蹙得死緊,啧嘴道:“你就這麼放他走,不怕他得寸進尺?
”
最近姜博淵有事沒事都往他身邊湊,宋添摸不透這人,讓開了一點位置道:“還沒有到不可忍受的地步,不想與那些人浪費時間。
”
“你還挺豁達的!
”
姜博淵打量他,見宋添将油餅泡粥裡,等張壽排隊給他打了早飯過來,也學着他的樣子泡粥裡試試。
姜博淵雖然跟宋添不在一間教舍,可隻要早上在食堂裡碰上,就會跟三人擠到一塊坐。
這個時候,宋虹幾個便落單了。
“張兄,我都有點看不明白博淵兄了,我三弟感覺并不歡迎他的樣子,幹啥還非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。
”
宋虹咬着包子像是不經意間說道,他想看看另兩人的反映,結果得到兩個冷眼。
“宋兄,好歹咱們也是讀書人,你那些粗陋之言還是不要在這些地方說了,毫無水準,聽得污人耳朵。
”
“是啊。
姜兄做事自有他的道理,你三弟考試次次入甲,怎是平凡之輩。
”
号舍裡另一人也說道。
姜博淵跟他們相處的日子久,經常請他們吃茶喝酒,怎是宋虹平日裡那點小恩小慧所能比的,這人還想挑撥離間,太天真了。
宋虹很識趣,尴尬笑道:“是我唐突了。
”
那廂,宋添等人吃完将碗洗好就準備回教舍了。
姜博淵還是那麼跟着,幾人路過布告欄,發現那邊圍滿了人,不少甲班乙班的學子在列,而李館主正被圍在中間,還有人在向他請教着什麼。
“是館主在評卷。
”
龐子默拉了下身旁的幾人,快步奔了過去。